对于“小声地交头接耳、背后乱讲话”，中文有个十分可爱的词眼，叫做“嚼舌”。正能量的教育中，前辈长者皆告知我们，要老实做人，不要总是怨天尤人，莫背后嚼舌、论人是非。以为如此，便一切和谐、皆大欢喜。然而事实却往往在意料之外。为什么有人的地方始终存在着“嚼舌”呢？

　　其中一个原因大概就是，舌头作为食物来说，真是太好吃了！

　　动物的舌头大多都是美味，除了偶尔用来发声，多是进食时使用，整天动个不停，处处都是活肉，当然好吃。走兽舌厚，需要去皮切片处理，猪、牛舌最常见，做法也是极多，烤、卤、炒、炖，只要火候到了，怎样都是好味。禽舌就更简单了，洗净直接烧汤或是清炒，入嘴一口一个，香糯嫩滑，中间多带着根软骨，嚼起来“嘎巴嘎巴”痛快得很。北宋名臣吕蒙正就最爱吃鸡舌汤，吃得多了，家里后院都堆出个鸡毛山来。他是贤臣，用自己俸禄买鸡，别人也说不出什么，倒是他自己被吓了一跳，觉得太浪费，从此便吃得少了。更小的鸟儿舌头灵巧，叫声好听，却因为实在太小，吃起来没什么意思，反而煞掉不少风景，很少有人去吃。倒是江苏金坛出产一种名叫“雀舌”的绿茶，泡开后黄嫩细巧，极像小鸟的舌头，相当诱人，喝起来味道也是极好，真不愧如此好名。

　　此外还有，按照国人的饮食思维，“吃哪补哪”，能嚼舌的人大都是巧舌如簧者，反过来可以认为，嘴笨就应该多吃舌头！嘴笨的、不会说好听的人，就要努力地吃各种舌头。可直到今天，许多人吃饭时不时还会在吃饭时咬着自己的舌头，鼓起一疙瘩紫泡，疼出一脸眼泪来。说话自然依旧是笨嘴笨舌，杀伤力十足。可见吃舌头和巧嘴没什么必然的联系。倒是万一哪天人类不再是食物链的顶端，可别叫另外物种盯上，变成别家补舌的原料才好。

　　嚼舌头

　　■ 刘 青

　　扭“亏”为“盈”的鸭舌

　　舌类中最精细者，莫过于鸭舌。鸭舌之妙，则在于一枚小小的物事，你却可以从中找到三种嚼感：前端是玲珑的肥美、柔滑而富有弹性，嚼起来还带着一点点舌尖软骨，最为精彩；后端则是韧与实的结合，从扁平的骨上扒拉下来的这一块，自有一种结实的脂肪香味在那里；最后还不可错过那两根细细小小的舌系带，别看就这么零星的一点可嚼之物，却是整个鸭舌最为入味的一段。嗜鸭舌之人，必要在最后把这两条小须上的肉仔细剔干净了，才算是完美的享受，才能放心把手伸向下一只鸭舌。

　　也许因为我家的饮食习惯里不善于吃以骨头为主的食物，记忆里长到很大才吃了第一次鸭舌，全因自己家里完全没有吃鸭舌的习惯，以至于初看到鸭舌时觉得很有意思，结构极其精巧的一个“Y”字，不像从禽类身上下来的零部件，倒像是一种外星生物。

　　以前的杭州人也不怎么吃鸭舌，就算有，也会想象鸭舌都是如门腔一样是糟出来的，贾宝玉跟薛姨妈要的用来下酒的“糟鹅掌鸭信”不是？这糟鸭信便是糟鸭舌。而现在，江浙一带的年轻人已经习惯把酱鸭舌当做零食，并且浙江温州的鸭舌是每天源源不断地发货到全国各地让人解馋的，但用温州人的话来说，不到温州吃新鲜的鸭舌，那还是完全不能领会鸭舌之妙。这我很同意，因为任何吃食经过防腐处理，再来个真空包装，那就基本上已经抹杀了这食物80%的灵气了，何况是鸭舌这么机巧的东西。经过了包装和辗转的鸭舌，拆开一吃，只觉得三处的嚼感皆已失去，吃起来都是些一致的酥软味道，基本上已从迷人坠入无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