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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苏小小。
她,钱塘名妓。
她,身自由,心干净,宁为歌妓,不愿闷死侯门。
她,站在社会正统人格的对立面。
她,身上寄托着历代文人向往精神之自由的梦。
六朝时代,刘伶纵酒,嵇康抚琴,阮籍佯狂……竹林七贤崇尚清谈和玄学,他们张扬个性,一派“真名士自风流”的率情率性。在“令人长忆”的南齐大诗人谢脁发出清新俊发的歌吟时,一位名叫苏小小的女子也在覆着布幔的油壁小车里,吟出自由大胆的表白——后人称之为《苏小小歌》。
南齐,江南乱世之后的短暂繁华。动荡和安逸的交错,让文人学子一面带着千百年来“学而仕”的枷锁,一面有着追寻自我避世而居的理想。于是苏小小成了他们理想的寄托,成了属于那个时代的自由之歌。
那年,她十五岁,父母双逝。在空空的宅子里,她斜靠在窗前的塌上,昔日的喧嚣已然远去,只有窗外的那一株杏花吐露着新芽,准备迎接新的繁华。人生一世,熙熙攘攘,临了落幕,回首而望,空无一物,新生已与尔无关。花开一世,如何尽享春光?没有了双亲的宅子,在她心里便没有了依恋的色彩,而她依恋那生的气息呐,那是湖光山色,那是草长莺飞,那是春来秋往,那是自然的潇洒和浪漫。花开一世,要开放在热爱的山水之间,要开出自己想像的样子。什么世俗礼仪,什么人言可畏,什么传统枷锁,统统是心外之物,不理也罢。离了这些俗物,便也离了这世俗纷扰。从此,西湖边上多了香车美人。
那日,正值冬去春来,西湖从冬日的沉睡中刚刚醒来,寒波中泛出的绿意,渐渐滲进了土地,吐露出了鲜嫩鲜嫩的生命。她坐在小巧的油壁香车内,追逐着春风而行。忽而,世界安静了,只剩下湖心那一声荡漾。他,骑在青骢马上,温柔的目光如那渴望独享一世的春光。也许,所有的安排,只为这里的相遇。只为她,只为他,却只是鱼跃出水面的希望,挣扎着,努力着,再重回到水里,湮没于红尘。他,是豪门公子,她,是钱塘名妓,天与地的相恋,在那跃起的瞬间许下的海誓山盟,最终只换来落于尘世的水花声,然后,荡漾,一如初见,只是倏忽便不见了。“何处同心结,西陵松柏下。”如今,松柏依旧,昔人已远。“夜夜常留明月照,朝朝消受白云磨。”她的泪落入西湖也不过只是一丝涟漪而已。
那一世,她尽情绽放,有哀伤,有落寞,有欢喜,有希望。是的,那是她的人生,在时代的洪潮中,是她的歌唱。她面对世俗批判,朗声歌唱:“春花秋月如相访,家住西泠妾姓苏。”她面对豪门折辱,不悲不吭:宁为歌妓,不愿闷死侯门。她面对着权势,信口吟诗:“梅花虽傲骨,怎敢敌春寒?若要分红白,还须青眼看。”她重病垂危留下遗愿:只愿埋骨于西泠,不负我对山水的一片痴情。在她离去之后,她成了西湖的一部分,宛若那湖上的一朵白莲。
在她西泠桥畔墓冢的六角亭子上留有众多名人的感言,但不论白居易、李贺、元遗山还是徐渭和袁枚,仰慕、怜惜而好,怀旧、叹息也罢,大多出于男性的想象和空泛经验,却不能直抵她的内心,附会她的种种悲情忧伤则更加荒诞;其实她没有哀怨、空寂和幽冷,也不惧怕死亡,只有李贺的一句“无物结同心”,庶几多少明白一二苏小小的高远。
这个同心是她和爱人的同心,是她和他人的同心,是她和整个社会的同心。“无物结同心”,那便守着本心吧,“花开花落,不管流年渡。”
西泠桥边,慕才亭内,钱塘苏小小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