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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饭店吃了一碗西红柿鸡蛋面,大胡子和岚妹妹开始四处走走,熟悉环境。晓汐回到车上闭目养神。公路一边是陡峭的山,另一边是一条河。河流与公路有几十米的落差,河水湍急,翻滚着跳跃着向前奔涌。你带上一本书,踩着高高低低的乱石头,向下,来到河边。在水边的一块大石头坐下。河水跌宕起伏发出的轰响,淹没了一切。时而有水珠溅起,落到你的脸上身上手上,空气清凉,湿润。你开始阅读,那些文字,带着你走向远方。你渐渐的忘了你是在哪里,忘了你为何会在这遥远而陌生的地方。
你读的是《尼采传》。你一点一点地走进了尼采的世界。都灵,老年的尼采,思维时而糊涂时而清晰。坐在尼采身边的妹妹因为他的健康状况担忧,忍不住流泪。尼采抬起头问她,伊丽莎白,你为什么哭呢?难道我们不幸福吗?
你似乎看见,尼采温和平静的眼睛,是那样的清澈明亮。他写下他最后的诗篇:
……
四周,只有波浪和波浪的欢笑。
曾经艰难的一切
已沉没进蓝色的遗忘里——
而今我的小船,它搁浅了。
风暴与航行——多么陌生
希望与期待已久的淹没
灵魂与大海怡然静卧。
……
迅疾 银白,像条鱼,
我的小船滑向远方,远逝。
尼采说,伊丽莎白,难道我们不幸福吗?
……
难道我们不幸福吗?
……
你抬起头,看见群山起伏。太阳挂在西边的天空,发出橙红色的光。已是傍晚。
你在想,幸福是什么?在漫长烦闷的堵车中,能够在这样的小河边,安静地读一本书,你知道你是幸福的。
河水汹涌奔腾,那巨大的轰鸣声,如背景音乐般地慢慢升起,在四周弥漫开来。在那样专注的阅读中,所有的一切都隐去了。此刻,你才回到你现实的环境。
你知道你在河边呆的太久,站起来向上走去,看见你的同伴们正在找你。公路上的土堆石块已经被清理的差不多了,等待了五六个小时的车队开始缓缓移动。
措普沟是捡来的。
拉姆的短信,让你临时决定要去那里。它在理塘和巴塘之间的一个小山沟里。几乎没有游人。两座大山之间的一个小小峡谷,林木茂盛,山路弯弯。一路陪伴着还有一条小溪,清清的溪水欢快地流淌着,你们的北京吉普沿着小溪逆流而上。
沿途有温泉。一个个未经修饰的露天温泉池,兀自敞开在那里,升腾着热气。走近了,能看到那热泉清澈见底,倒映着天边橙色的云彩。
你说,真想去那温泉池里泡泡。安久说,天快黑了,还是赶路吧。
很快就黑透了。山谷里的黑夜,来的那么迅疾。一会便看不清周围的景色了,只有影影憧憧的山影一路相伴。
到达沟内唯一可住宿的措普寺时,已经是10点多了。周围没有任何灯光。前车灯的两道光束用力地撕开黑暗的幕帘,照亮了措普寺的山门。门口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影,望着前方。高的那个把手搭在小孩的肩上,稳稳地站成了一座雕塑,就这样等着车子停稳熄火。
下车看清小孩是个喇嘛,穿着僧衣。大的那个一身迷彩,但依然透出一股书卷气。安久和他打招呼,小游,扎西德勒!他回应道,扎西德勒!我们听见汽车声,就出来等着了,不知道是谁那么晚了还进来。
措普寺周围,有一圈的小屋子,全都空着。是那些修行的人住的。冬天快到了,他们就回去了。寺庙里的喇嘛们也都出去了,只剩下住持和这个只有八岁的小喇嘛。游人罕致的措普沟在这个季节里越发显得清冷。穿迷彩的大男孩叫游余群,是个在读生物学研究生,和他的同伴一起,已经在这里住了半年多了,做一个课题,研究和记录高山岩羊的生存和繁衍。
海拔四千多,艰难地拖着行李上楼,年代久远的木质楼梯吱吱呀呀地响。真是一个超级大房间,两边各有十几张卡垫地铺,可住三十几人。隔壁一间小屋,是小游和他的同伴的住处,楼板上堆着简单的铺盖,他的同伴正就着一盏酥油灯趴在地铺上看书。没有电,屋子中间挂着一盏汽灯,发出孤独的光。小游和安久师傅忙着煮酥油茶,拿青稞粉,还有方便面。只有这些吃的。糌粑很干,只有大口的就着酥油茶下咽。大家还是选择了方便面,更合口味。你努力地吃下一团糌粑,扛饿。你的胃不好,不能饿,饿了就要痛。
吃完泡面,喝完酥油茶,小游带着去院子里洗漱。一根管子引来沁凉的雪山水,水兀自流淌,无需关停。小游说这个水泥砌的池子他今天刚把它冲洗过,很干净。
抬头看见漫天的繁星。那么浓密。铺天盖地。感觉一伸手就可以抓到一大把。一旁的晓汐,都不敢大声说话,怕惊动了整个世界的宁静。压低了声音惊叹道:天哪。怎么会有那么多那么亮的星星啊!
不说话。静静地站在星空下的措普沟,呼吸着高原的深秋带着寒意的清新空气,听见风吹动树林发出的哗哗声。脚下及膝高的小草在风中摇曳。
小喇嘛看见有客人到,很高兴。牵着你的手,说,跟我来。把你们带到后院,嘻嘻地笑着往前跑,忽然就不见了人影。他把自己藏起来,然后又作猛虎状突然跳出来,扑进你们怀里。继而又高兴得在地上打滚。你知道,一个生活在寺庙的孩子,在香烛摇曳的光影和佛经颂唱声中的度过童年,该是多么寂寞呀。
那晚,在寺内25元钱一晚的大统铺上,在远离尘世的宁静中安然入眠。摄影师大胡子在外面拍星星,很迟很迟都没有回来。他说,一生都没有见过那么美丽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