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发现：为了对应一年四季各种节日北方人都要吃饺子，南方人祭出的是糯米——汤团、年糕、八宝饭、粽子，总之就是爱糯米做的一切，谁身边没几个“糯米星人”？

　　这个星球的天外来客可不是现在才有的，张爱玲女士有一句著名的童年宣言：“八岁我要梳爱司头，十岁我要穿高跟鞋，十六岁我可以吃粽子汤团，吃一切难于消化的东西。”单这气势，“民国糯米星人”就非她莫属。

　　民国还有数位糯米星球人——

　　鲁迅，他于1935年4月在上海所写的《弄堂生意古今谈》一文中，念起旧来，认为以前“薏米杏仁莲心粥”、“虾肉馄饨面”、“五香茶叶蛋”之类的叫卖声极具艺术性，使人“一听到就有馋涎欲滴之慨”。其中还特别提到了一种名叫“玫瑰白糖伦教糕”的甜点，由糯米粉制作，流行于岭南地区，先生很喜欢这道小食，每次工作至午夜前后，都会吃上一些。

　　张大千明明患有糖尿病，但仍不忘偷吃一碗桂花糯米羹：张夫人近视眼把桂花看成了紫菜屑，张先生逮住机会，硬是吞下大半碗这种糯米、冰糖熬成的甜羹，上面还撒着桂花。

　　而把时间线再往前面拨一拨，糯米也是清朝贵胄的心头好：慈禧和袁世凯都钟爱一道糯米八宝鸭。慈禧爱吃鸭是出了名的，餐桌上几乎顿顿有鸭子，而对于袁世凯而言，凡是慈禧太后喜爱的，他都喜欢，但是袁的鸭子比慈禧的要高级，专门饲养，喂的都是上好的高粱：鸭肚里放入糯米、火腿、酒、姜汁、香菌、大头菜、笋丁等，隔着水蒸，慈禧的做法是用清水蒸，袁世凯是用鸡汤来蒸，并嘱咐厨师要在鸭肚中多放入糯米等物。这道菜袁大头吃了几十年，居然都没有腻歪。

　　糯米是道长青的食物，从古至今网罗了不少麾下“粉丝”，美味以外，一年四季的花样投喂，也是大家爱它爱到不行的原因所在。

　　黏在一起的甜

　　■ 刘 青

　　软糯无力却又至坚至硬

　　如是，糯米就是个脾气好的姑娘。本身香气隐而悠远，用来做点心，温温柔柔的用做馅做充塞都妙，用来裹什么东西蒸或者煎都乖乖吸味，零落成泥还能做年糕和汤圆。

　　小时候吃爸妈煮的八宝饭或者糯米粥，没太有感觉。那时舌头未开化，还感受不到所谓糯米馥郁之香，只觉得黏而且软，很不给劲。有小学同学听说我不爱吃糯米饭，就说她家夏天有乌米饭，是用某种树汁拌了糯米做的。我后来在一家店里吃过次，但饭里加了些肉、贝类等，成了混合焖饭，也没机会领略所谓“极香”。后来看《西游记》，孙大圣给朱紫国王吃了锅灰加上马尿的“乌金丹”，通了国王的郁结，泻下一个糯米饭团来，感同身受，被糯米堵了肠胃，确实够受。

　　可能大体有些武夫食肠，爱吃大肉重味。如今想来，没法领略糯米的妙处，多半是因为糯米粥伴小菜是《红楼梦》里小姐夫人的娇嫩食肠吃的，其中淡远清雅之味，来不及一一品了。但是作为江南人，糍饭团非常常见。江浙的糍饭团种类算是单一，一般是糯米裹油条包紧，内层加糖，如果是新捏制出来的，外糯而内脆，甜咸交加，配豆浆吃很好，帮人度过了童年不知多少朝寒凛冽的上学天。

　　其实，富贵人家是不拿它当饭吃的——用来做点心而已，《红楼梦》里的那些个松瓤鹅油卷、奶油炸的各色小面果子、鸡油卷、菱粉糕，就如凤姐头上的朝阳五凤挂珠钗，起的就是装饰作用，有则有矣，无则无之，有什么要紧？至于普通老百姓，更是不能当饭吃——吃不起，只能应时到节，偶尝甜蜜。

　　糯米用来做点心算恰到好处。本身黏滑，而且有种无可复制的“糯”口感，而且善吸味，所以白糯米饭香得幽淡像佳人在水一方，加了其他配料则境界全出。肉粽不必说了，江南的糯米烧卖大概是其延伸。《儒林外史》里有所谓“猪肉心的烧卖”，广东有鲜虾、牛肉等诸般烧卖，南京有蛋烧卖，但先入为主，总觉得糯米烧卖略胜一筹。

　　关于糯米吸味，好例子还有糯米鸡、糯米鸭、糯米蒸排骨等，都是同样道理：裹糯米后一蒸，氤氲白汽中糯米香糯黏滑的温柔本性尽出矣。

　　如果有一种把甜香发挥得清雅有季节风情的点心，个人认为是糯米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