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底传来的感觉是凹凸不平的，是细细的起伏，但是坚硬而踏实。脚自然地踩在石板路上，避开了中间缝隙里长出来的杂草，于是石板的中间总是泛着青灰色的光。石板路再往旁边，生长着齐腰的不知名的野花，它们舒展着自己的身姿，等人走过的时候就轻轻地颤抖。再往边上就是历经沧桑的房子了。原本这些应该是砖土结构的房子，里面整齐地垒着土砖，为了整齐美观或者其它原因，在外面再糊上一层土。这样的老房子每一幢都是长得不一样的，房子盖成什么样，决定于这家主人想要的生活。这里加高一层，是卧室，那边底下架空，可以盖个猪圈，那边需要一个仓库囤粮食，这边空旷一点可以乘凉……如今，外面糊的土成片地脱落了，这些木门边边角角都残缺了，门口随意堆着一些瓦罐，或许会种着一些葱，或许长满了杂草，显示这里已经久未有人居住了。但是即使这样，耳边也会恍惚地听见，门“吱呀”的一声，开了，然后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似乎会有一个老人颤颤巍巍地从木质的楼梯上走下来。以前，我回老家的时候，我奶奶就会在这样的楼梯上来来回回地走，一会从楼上拿下来红薯干，一会从仓库里翻出一个炒米，都是她平时特地放起来等着我去的吃食。再往村子里走也都是这样的房子，像老人一般，在岁月的冲刷下，爬满了时光的皱纹，它们歪歪地倚靠在这片土地上，就像倚靠在人类沉积的情感大地上。

　　这只是一间夏克梁用马克笔画出来的老房子。

　　是他古村落系列中的一张，这也是我们很多人记忆中的那间老房子。

　　夏克梁：

　　艺术中的舍得和舍不得

　　◎ 记者　王　 珏

　　夏克梁画了很多老房子，国内国外的都有，像一个个生命用最后的时光在土地上展现着自己的姿态。我有时候想，把这些作品放在一起，应该就像一条岁月的长河吧。生活在流逝，这些房子就定格在了记忆的深处。夏克梁在绘画，也在记录。

　　我书架上有夏克梁边走边画系列丛书的第四本《鸿福缅甸》，那是一本集缅甸风土人情和建筑特色的书，里面的图大多是手绘的作品，经过他的马克笔，既真实又唯美地呈现出来。其中作品的精细程度，往往会让人误以为是照片，但又会马上否认：照片怎会如此唯美。

　　作品之所以真实是因为，这些作品里勾勒了所有物件的细节。每一块砖，每一片瓦，每一根茅草，甚至是每一个物件上的每一缕光。人的观察怎么会这么细致呢？

　　说到画老房子，夏克梁用到了一个词：“舍不得”。人的一生舍不得的东西很多，屋里常常会堆满我们认为舍不得却无用的东西，记忆里常常会留着舍不得忘掉的记忆，因为“舍不得”，我们的生命才有了情感和牵挂。

　　老房子里舍不得的东西有很多，儿时就是在这样的房子里长大，会有小小的煤油灯，会有咯吱作响的木楼梯，会有需要落栓的木门。从屋里跑出去，是石板路，再往前跑就是青青的麦苗，田里有泥鳅有青蛙，几个孩子卷着裤腿在田埂上奔跑。到了傍晚，望着老房子上生起了炊烟，就循着香味跑回家。

　　在《鸿福缅甸》里，有一副作品旁边配了一行字，很动人。他说：“儿时居住的房子隔壁就是一家铁匠铺，参观铁匠铺让我兴奋不已，在这里我静静地呆了半天，一边画铁匠铺，一边观察铁匠们重复的拎锤动作，一边听着打铁发出的清脆、嘹亮、有节奏的声响，一边回味着儿时美好的记忆。一切都像回到了我的童年时代。”

　　是记忆中的舍不得，让夏克梁画的老房子有不一样的“人情味”。老房子的每一个细节，都是有回忆来承载的，每一个物件都是有故事在流淌的，于是他在画老房子，也在画逝去的生活。

　　作品之所以唯美是因为作品里没有多余的物件。构图上，色彩上，物件上，甚至每一缕光都是经过选择的。这是夏克梁在艺术上的“舍得”。

　　如果说夏克梁有很多的“舍不得”，那他便也有着很多的“舍得”。从室内设计，到水彩画，到现在马克笔绘画，他边走边画，也在边画边寻找。“也许会有人说我的水彩作品要比马克笔作品更好，但是我知道我的马克笔绘画在专业领域内更加‘出挑’。”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方向在哪里。

　　艺术的传承需要走前人走过的路，艺术的发展需要寻找新的方向。他反观自身的优势，寻找新的表现形式，马克笔给了他不一样的艺术个性。

　　这样的寻找是水到渠成的，也是他苦苦追寻的，如何让实用美术与艺术之间有更好的结合，也曾让他迷茫。“有一次，我看见了大卫·罗伯茨的作品，突然就觉得这是我寻找的方向。”为此，他特地跑到了英国去寻找他的原作。

　　如今，夏克梁的马克笔绘画已经有了自己的艺术特色，最新的行画古村落系列画的是松阳的老房子，低饱和度的色彩，柔和的光线，饱满的构图，传递着记忆中的温暖，那里有着我们对于这片土地深沉的情感。

　　走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内心是充盈的。艺术是如此，生活也是如此，断掉贪念，舍掉浮华，离开虚妄，借用最近热门电影的一句话：“爱你所爱，行你所行，听从你心，无问西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