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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3版:诗画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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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人住沃洲

  初到碧涧招明契上人

  渐老知身累,初寒曝背眠。

  白云留永日,黄叶减馀年。

  猿护窗前树,泉浇谷后田。

  沃洲能共隐,不用道林钱。

  送上人

  孤云将野鹤,岂向人间住。

  莫买沃洲山,时人已知处。

  ——刘长卿

  第一首诗,刘长卿营碧涧别墅于沃洲山中,正是他49岁遭鄂岳观察使吴仲儒诬奏而去职东归之时。这是一首邀请明契上人到他的山中别墅共度隐居生涯的信。前四句,是满目秋色,一片老景。后四句,虽然仍然写他的居所环境,但是一个远离尘嚣而又生机勃勃的世外桃源。因此,诗人最后借东晋高僧支道林买山沃州的典故,向明契上人发出了邀请。

  第二首诗,是刘长卿给别人的临别赠言。他所要送别的上人要到沃洲山去隐居,他却劝言孤云野鹤不要去买山沃洲,那里已经为人所熟知,只是东晋以来追名逐利之徒的聚集地而已。你如是真心去隐居的话,还是另寻它处吧。

  何人住沃洲

  在寻找浙东唐诗之路的时候,了解到了沃洲禅诗派,白居易在《沃洲山禅院记》中写到:“东南山水越为首,剡为面,沃洲天姥为眉目。夫有非常之境,然后有非常之人栖焉。晋宋以来,因山开洞。厥初有罗汉僧西天竺人白道猷居焉;次有高僧竺法潜、支道林居焉;次有乾兴渊支道开威蕴崇实光识斐藏济度逞印凡十八僧居焉。高士名人有:戴逵、王洽、刘恢、许元度、殷融、郗超、孙绰、桓彦表、王敬仁、何次道、王文度、谢长霞、袁彦佰、王蒙、卫玠、谢万石、蔡叔子、王羲之,凡十八人或游焉或止焉。故道猷诗云:‘连峰数十里,修竹带平津。茅茨隐不见,鸡鸣知有人’。谢灵运诗云:‘瞑投剡中宿,明登天姥岑。高高入云霓,还期安可寻。’盖人与山相得于一时也。”这其实大体写出了沃洲禅诗派形成的背景。

  剡州沃山,历来佛缘深厚、名士高僧荟萃。晋代著名诗僧支遁曾居住在这里,梁释慧皎《支遁传》载:“投迹剡山,于沃洲小岭立寺行道,僧众百余常随禀学。”在漫游、读书山林之风盛行的唐代,不少诗人向往沃洲形胜、魏晋遗风,纷纷云集沃洲作诗酬唱。晚唐诗僧皎然的“山阳诗友喧四座,佳句纵横不废禅”,就是对当时这一盛况的生动描述。“只因支遁多高致,遂使名贤作胜游。”涉及沃洲的唐诗中,最多的内容就是缅怀支遁的诗。支遁高蹈世外、超凡脱俗的飘逸,深为唐代诗人所仰慕。唐诗僧灵一有诗赞道:“支公信高逸,久向山林住”,“谁为竹林贤,风流相比附”。

  盛唐时就称这种诗佛兼修的现象为沃洲禅,实质上是一个诗歌流派。宋之问《游称心寺》云:“愿与道林近,在意逍遥篇。自有灵佳寺,何用沃洲禅,”这就是沃洲禅得名的由来。

  那么,如今,沃洲何在呢?

  沃洲,是山名,位于新昌县东。

  初识沃洲,在书中,真到了沃洲,却有些“相逢不相识”的感觉。

  新昌人把“沃”说成“鹅”,沃洲便成了鹅洲,让我对沃洲产生了更多的想象。“鹅”是文人的一种情怀,晋王羲之就很爱鹅,也喜欢养鹅。于是暗自揣想,沃洲被称为鹅洲是不是也有这样的缘故呢。

  到了沃洲山下,因是初春,空气里甜甜的,带着些许暖意。

  山上开始有了新绿,柔和,清灵,温莹,碧透,那是春天特有的色彩,看到这样的绿色,就会明白水和生命的联系。沃洲山的春天是温柔的,和江南大多数的山一样,沃洲山的春天是脱俗的,在千年时光的浸润下,在诗人僧士的吟诵里,沃洲山如隐士般安坐在春天的雾气里。偶有风吹过树林,就像天地的乐章,发出拂动心弦的和音。

  天气开始转暖了,山花也快开了吧,行人中有人说:“花开了应该更美。”

  梨花溶溶,桃花灼灼,或许还有那金光闪闪的油菜花和红艳艳的杜鹃花,统统销溶在厚实、恬静的绿的底色里,而绿又隐遁于氤氲迷蒙的烟岚中,那是文人笔端的山水,是遗世而独立的桃源。

  想起崔颢的《舟行入剡》:“山梅犹作雨,溪橘未知霜。”而此时的山梅、溪橘是否知道春天已经来了呢?

  翻过山,便见到沃洲湖,它象一块莹莹润润的绿宝石,静静地盛放在墨蓝色的群山围成的聚宝盆里。没有想象中的点点轻舟、行行白鹭,只有一艘游艇飞来驰去,像一把剪刀,将湖面剪得支离破碎,好在片刻又回复成了光洁的镜面。

  沃洲湖畔便是真君殿,原称石真人庙。真君殿的建筑独具风韵,木雕、砖雕、石雕艺术十分精致,尤其明间檐柱一对西坑石雕制的蟠龙,充满了灵气。柱顶立尖嘴雷公,持镜电母,柱身龙蟠间隙错落有致地安插了过海八仙、风神雨师及鱼虾一类水族,刻画细腻、形象逼真,细细看去,很是有趣。

  走进真君殿,发现殿内挂着白居易《沃洲山禅院记》的碑刻,历史中文人僧士云集沃洲作诗酬唱的风采便又从记忆中走来。

  想到刘长卿,他是沃洲禅诗派的一名典型。刘长卿一生无论是科场受挫,还是宦海受贬,大部分时光都寓居在吴越一带。刘长卿多吟脉诗禅双修的沃洲禅诗派的人物。《寄灵一上人还云门》云:“寒霜白云里,法侣伺相携。竹径通城下,松风隔水西。方同沃洲去,不作武陵迷。仿佛知心处。高峰是会稽。”《送灵澈上人还越中》云:“禅客无心杖锡还,沃洲深处草堂闲。身随敝屣经残雪,手绽寨衣人旧山。独向青溪依树下,空留白日在人间。那堪别后长相忆,云木苍苍但闭关。”《赠普门上人》云:“支公身欲老,长在沃洲多。惠力堪传教,禅心久伏魔。山云随坐夏,江草伴头陀。”《秋夜肃公房喜普门上人自阳羡山至》云:“山栖久不见,林下偶同游。早晚来香积,何人生沃洲。”《寄普门上人》云:“闻在千峰里,心知独夜禅。”

  还有《送灵澈上人》和《初到碧涧招明契上人》中他劝诗僧灵澈不要到沃洲山隐居,因为那儿已是人人皆知的风景名胜地。然而一转头,自己又呼朋唤友,与之共隐,说是:“沃洲可共隐,不用道林钱。”诗中的“道林”、“支遁”就是魏晋名流——著名的高僧和名士支道林、支遁。

  支道林多才多艺,见解不凡,出语惊人,在以清淡为时尚的魏晋时代,深为时人所推崇,人们把他比着“竹林七贤”中的向秀。他初求道时,一眼看中了沃洲既可“林下风流”,又可幽栖安道的清幽,这正适合他同是高僧和名士的双重身份。便托人向隐居此地的高僧竺潜买山,竺潜调侃地回答:“你要来便住罢了,没听说过巢由买山隐居的。”这就是唐代诗人颇爱引用的“买山而隐”的典故。孟浩然到沃洲隐游,也用过这个典故:“支遁初求道,深公笑买山”。

  过玉女峰,前行百米,有一酷似马鞍的小岛,名叫放鹤峰,因水面无波,象是放在一块透明的大玻璃上一样。这就是当年支道林放鹤的地方。支道林爱鹤的凌霄之姿,便养了一只鹤,又怜惜鹤的孤清、高洁,不忍让它成为自己手中的玩意,就把鹤放飞了。其养鹤放鹤之雅事后传为千古佳话,成为唐代诗人津津乐道的逸事。

  前些日子在朋友圈中看到一些人想学古人风流,蓄发养鹤,却是不伦不类,终是要先有文韵,才有风雅。

  逝者如斯,浪淘尽千古风流。如今,“故人已乘黄鹤去”,空留下放鹤峰,还有悠悠白云,映于水面,岁月深处,远远传来,“无所见色,既是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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