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前些年，楼上的邻居打电话给我，问我如果她提供包月插花服务，会不会有人需要。当时，我站在自己的角度，分析说，插花和花束是两个概念，很多人有购买花束的习惯，但是不一定会接受插花的作品。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一直觉得插花是一种个人理念的表达，它不仅仅限于美的装饰，它更是一种语言。

　　当然，我后来发现，除去个人需求，也有很多是公众需求，就像有一些话是朋友间的私语，有一些话是广而告之的。这也是，人的视野出世与入世的不同。在关注当下自我的时候，你看见的是手中之花，当你放眼世界的时候，你看见的是天地之间的繁花。

　　花，宛若天开

　　◎ 记者　 王 珏

　　家里有一个小巧的花瓶，放置在书案上，里面常常会插有一些四季的花草，都是路边随手采的，大多是一些不知名的植物。它静静地站在花瓶里，有点害羞，有些清丽。我极爱这些小小的美好，好像错过了，就永远不会相见。于是，我每天都像最后的时光一般，珍惜它每一丝色彩的变化。

　　偶尔也会有一些店铺里买来的花朵，插在另一个略大一些的瓶子里，这些花儿多是大朵一些的，见过了，就会记得它。也有一些花，色彩并不突出，但是香气袭人，也是让人见之不忘的。

　　记得，今年刚入冬不久，晚上加完班回家，路过楼下的小区，一种熟悉的香味扑面而来，不用瞧就知道一定是腊梅了，只有它甜香里带着一些冷冽，不遮不掩，横冲直撞。

　　记忆里的腊梅很美，有一个朋友曾折了一支送我，因为已经完全盛开，便没有给花瓶注水，它站在瓶子里，慢慢地干枯，慢慢地把姿态定格成了标本的样子，它陪伴着我，直到腊梅树再次飘香。

　　有一个朋友来家里，她看到我点缀在书案前的这支花，觉得很特别，她问我这是花道吗？我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提到插花，大多数人会想到情人节的花束、婚礼的手捧花、甚至会议时的桌花；但是说到“花道”这一词，大多数人会想到日本的花艺。

　　其实在我国，花艺历史悠久，在明代，古人就写下《瓶史》、《瓶花谱》和《瓶花三说》等几本花艺书籍，为我们记录了他们的插花技巧、经验与审美。袁宏道所著《瓶史》是林语堂先生最为称道的花艺之书，并且它在日本影响深远，甚至在那里产生了一个“宏道流”花道流派。至今，日本的花道专刊，依然会经常选用“瓶史”中的理论。

　　我刚学花艺的时候，去市场买了很多花材回来，却发现没办法插，因为买的时候只想着个体的好看与否，没有想到花与花之间的搭配。最终也只能一束束地放在花瓶里，看着它们渐渐枯萎，心里总是很惆怅。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没有去过花市，觉得花开花落之间总是弥漫着挥不走的哀伤。

　　后来读袁宏道的《瓶史》，他以花喻人，赋予了花不一样的精神和气场。对于花材的搭配，他是这样写的：花之有使令，犹中宫之有嫔御，闺房之有妾媵也。梅花以迎春、瑞香、山茶为婢；海棠以苹婆、林檎、丁香为婢；牡丹以玫瑰、蔷薇、木香为婢；芍药以罂粟、蜀葵为婢；石榴以紫薇、大红、千叶、木槿为婢；莲花以山矾、玉簪为婢；木樨以芙蓉为婢；菊以黄白山茶、秋海棠为婢；蜡梅以水仙为婢。这种花与花的主次搭配组合，跟当时的文人墨客以花寓志，托枝寄情有着密切的关系。包括插花之材有四时之变，《瓶史》也记载如下：入春为梅，为海棠；夏为牡丹，为芍药，为石榴；秋为木樨，为莲、菊；冬为腊梅。

　　如此，花艺成了一种语言，如诗一般的言志、言情之语。

　　虽然《瓶史》让我对插花有了不一样的认识，但是也仅限于纸上文章。后来，朋友送了我那支腊梅，不管是喝茶还是弹琴，鼻尖总是缭绕着淡淡的香味，甚是欣喜。由此才了解如点缀般的花艺往往能以小见大，以平和喜悦代替外在纷争，以细腻代替随意。

　　于是，另外一朵小小的花在我的心里盛开，不再刻意地去寻找娇艳的花朵，而是开始在生活中去发现不曾留意的美好。

　　这样的花，是带着烟火气的，它们站在那里会和你细细轻语。也常常是那三两枝寓意深远又应时节的花，更能体现简约纯净的美感，淡雅幽微的气象，唤醒气脉中对传统文化的呼唤，对潜回内心体验生命境界的向往。

　　如此，花的生命有了不一样的延续，它成了人与自然的介质，它在插花人的心里，宛若天开。

　　寻找花艺是一个人不断修炼自我的过程。在花枝的取舍，花器的选择，花意的表达之间，花成了你，你成了花，如何开放，如何站立，如何面对岁月，成了生命的拷问。

　　花道，与茶道殊途同归。要想读懂中国花艺，内心的平静，深厚的文化底蕴，文人情怀以及传统审美必不可少，在人与花生命的交替中不断体悟，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模糊，人就变得平和而宁静，只要内心安静，你便随花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