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岩

　　雇一只乌篷船，在桨声咿呀中驶入鲁迅和周作人故乡的意境。水柔柔地向前铺展，两岸紫云英和油菜花正旺，躺在乌篷船里看天上的云和水中的云，周身漫漶着古典的情韵。船尾，艄公用脚和手同时和谐地划着桨，紫铜色的皮肤在阳光里泛出金属的光泽。

　　在虹形的小石桥边下了船，埠头是青石板铺成的石阶，石阶缝里开着不知名的蓝色小花，像镶着花边。石阶延伸着一条石板小路，沿着小路往前走，走到柯岩村的尽头处，扑入眼帘的是一个石头的世界：石的屋、石的云、石的佛，还有深不见底的石的坑。在一大片紫云英地里，有两块巨石直耸云霄。一块巨石上刻有“云骨”二字，有几十米高，像一朵巨大的蘑菇云，顶上有古柏苍翠。我曾为它写过一首诗《云骨石》：“定格了的蘑菇云/在裂变中新生/你是如何经受住烈焰的焚烤/任沙漠来的风摔打 甚至蹂躏/在无处逃遁的斧凿下/你形容枯槁 却亭亭玉立/雨后天晴 落花流水/你让时间也变成了石头”（选了几节）。在云骨石的附近，另一块巨石是一个大佛坐在佛龛里，据说是唐代的僧人依石而凿出来的。还有许多块形状不一的假山一样的石头散立在田野里，我们惊奇于为何在这小村庄有如此奇异的石头，它们是怎么形成的？远处的山上，传来隆隆的石炮声；近处，深坑里有叮当的凿石声。我小心翼翼地攀着石坑边的树枝往下看，爬满青苔的石壁往下延伸着看不见终点，那是一个黑洞似的不可知的世界。石坑边，一个石匠正在凿一块青石墓碑，是一个死去的十九岁的女孩的。原来，这些石头都是开山凿石留下的。

　　这就是还没有修复之前的柯岩，其实，在清代，这里已经是一风景地，有柯岩八景之说。山上有文昌阁，山脚有普照寺。民国时的教育部秘书长、上海光华大学教授蒋维乔在1929年11月游柯岩时，看到的那个大佛和云骨石是“寺后有山岩如圆柱，平地拔起。就石势凿大佛，高可五丈余，庄严为金身，上建大雄宝殿。殿左有屋三楹，颇整洁。其前空园，有石骨削立，甚为奇特。下窄上阔，高出寺之正殿，上镌云骨二大字。”这里原来有一个寺院，名石佛寺。真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柯岩以岩景闻名，在绍兴城西12公里处的柯山脚下，由人工采石后形成。柯山，相传是蔡邕经过会稽高迁亭，见亭子上的竹椽第十六柯，可以作笛，会发出好听的声音，由此得名。1800多年前的汉代，这里就开始采石。这里还有七星岩、蚕花洞、观音岩等，都是人工凿成。采石工开山凿石时，先预定计划，哪些可采，哪些应留，在岩壁上画好尺寸，如庭园中布置假山，岩壑峰峦洞窟，全随人意。绍兴人开山采石，很有艺术性，采完了石，留下了景致。

　　去吼山，可以坐船，也可坐车去。吼山在绍兴城东南30里处，孤零零地崛起在宁绍平原上。吼山，又名犬山，亦名犬亭山、狗山。绍兴音“狗”与“吼”相同，大概嫌狗字难看，用吼字代替。这么多名字，都是与狗有关。《越绝书》记载，2400年前，越王勾践为了要雪耻，在此山上养猎犬用以捕获南山的白鹿，去献给吴王夫差，讨好麻痹他。但最后白鹿没捕到，山名倒留下了。

　　这里也是南宋诗人陆游的家乡。六十多岁时，陆游回到了故乡三山村，到八十五岁去世，待了整整二十二年。除了进京修史一年，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游历山水，访亲问友，躬耕写作，过着贫穷但宁静的农村生活。陆游是一定到过吼山的，历代有许多名人都到过吼山，如明代的文学家张岱、大画家徐渭、郑板桥、文人袁宏道，以及蔡元培、鲁迅等，都来过这里，并留下了诗文。

　　吼山风景也是由采石而成，山上山下遍布形态各异的奇石，浑如天然。在山上，有两块硕大的奇石，各自被一根石柱赫然顶起，高悬在半空。一块石柱为四方，上粗下细，高数十丈，顶部的大石块似戴着的帽子，远看也像一大火炬，在岁月中燃烧，名“云石”。另一块叫“棋盘石”，也是一根石柱举着，有五分之四的体积悬在外面，一边还高高翘起。石上草长树茂，山风吹来，枝叶摇曵，犹如巨石在晃动，随时会砸下来似的。

　　吼山景区不大，但山上景点密集，有棋盘石、象鼻岩、试剑石、一洞天、剩水荡等六十多处。山有山景，石有危岩绝壁，洞有青嶂环拱，水有飞瀑碧潭，所有名山大川具有的品质吼山都有。坐乌篷船从门口放生池穿越武陵源，可领略泛舟江湖的惬意和放松。临水有水榭掩映，半山有山亭翼然，山顶有千年古刹。最富天趣的是后山的烟萝洞，入口处凭借一道石门随意一拦，便拦出一片俗尘不到的小桃源。洞内屋舍美池，小桥流水，四周山高林密，偶尔有三两声鹧鸪啼鸣，应和着涧水滴落在空谷里的回响，清远幽静。剩水荡直插水中的石壁上，有明张岱的摩崖石刻：“谁云鬼刻神镂，竟是残山剩水。”荡深十几米，水清洌，荡壁有飞瀑凌空而下，荡中一石笋矗立。在吼山门口有一名“试剑石”的地方，据说春秋时著名的铸剑人欧冶子，听说勾践要献鹿给吴王，就将铸好的五把宝剑中最后一把“巨阙”剑去献给勾践，此剑能风吹断发，削石如泥。勾践得了此剑，大喜，一试锋芒，举剑劈向巨石，巨石轰然裂成两半。这就是试剑石的来历。

　　吼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