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 青

　　配菜，给味道绣一条花边

　　萝卜野味长

　　提起萝卜，我的印象里就是白白胖胖的白萝卜。那白花花的身子呀，性感得没法说。胡兰成在《今生今世》里写：“温中教员宿舍楼前有株高大的玉兰花，还有绣球花，下雨天我与步奎同在栏杆边看一回，步奎笑吟吟道：‘这花重重迭迭像里台，雨珠从第一层滴零零转折滚落，一层层，一级级。’他喜悦得好像他的人便是冰凉的雨珠。还有是上回我与他去近郊散步，走到尼姑庵前大路边，步奎看着田里的萝卜，说道：‘这青青的萝卜菜，底下却长着个萝卜！’他说时真心诧异发笑，我果觉那萝卜菜好像有一桩事在胸口满满的，却怕被人知道。秘密与奇迹原来可以只是这种喜悦。”这种胸口满满的一桩事，怕教人知，像不像西方油画里那赤着身子怀春的女子？

　　萝卜，对于北方人来说，有着特殊的感情，首先它是重要的冬储菜之一，是北方地区大生活中的小生活缩影。

　　东北地区最盛产的是红皮大萝卜，圆圆的，碗口大的那种。记得小时候家中南园子种的就是这种红皮大萝卜。大一点的红皮萝卜都有二大碗那样大，翻出土来时，顺着垄沟排开，颇有一派大好田原风光和乡间丰收景象。

　　除了红萝卜，有一种叫“心里美”的萝卜，在东北地区也特别常见。这种萝卜的皮儿是青绿色的，里面是紫红色，吃起来“沙灵灵”的脆生，一咬“咔吧、咔吧”的，微辣中透着丝丝的甜味，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清爽，让人微熏，如饮甘饴，老东北人就把它叫做冰糖萝卜。东北这地方，在古代那是有名的北胡之地，气候干燥寒冷，当地人很容易得气管炎之类常见的小毛病，一到秋冬季节，就很易犯病，这时吃上一块这种冰糖萝卜，从喉咙到肺部一下就清爽通透了，在漫长而寒冷的季节中能止咳平喘，比仙丹还管用，这个偏方老东北人几乎无人不晓的。这种萝卜也是“啃春”时，制作糖醋萝卜丝的首选。

　　有一首残诗，更觉余韵悠长：“钱塘多少富豪家，酒肉如山赏物华。野老入城，萝卜菜腊梅花。”这里的萝卜，平白地让我觉得是杨花萝卜。大约是因为钱塘风物，不同北地，杨花萝卜与此地风土人情更为投契。杨花萝卜就是杨花飞舞时，市卖的小红萝卜，皮子鲜灵可爱，萝卜肉极水极脆，白嘴来吃就鲜甜不可方物，切细丝凉拌，更是开胃小凉吃。

　　看《舌尖上的中国》某一集，不少人家后园就有一个地窖，名字就叫“萝卜窖”。在万物成熟，秋天收获之后，将收完蔬菜的土地挖开，挖成一个深深的地窖，窖内留一半挖出来的浮土。晚秋初冬的时候，把收获好的红萝卜、胡萝卜用浮土埋在地窖里面，吃的时候再从土里挖出来。这种冬储菜的地窖一般有两米多深，里面两米见方，常常搭着一个小木梯子，用来进进出出爬上爬下，窖口平时用木板樘着。我最喜欢帮大人去窖里挖萝卜了，觉得那里面又神秘又好玩。特别冬天时，那里面又背风又暖和。东北以前有种民居叫地窝棚，大约也和这个差不多了。

　　纪录片里那位朝鲜族姑娘想起小时候的事，温暖而充满了趣味：记得和大人怄气了，也会跑到窖里面躲藏一会儿，平静一下少不更事单纯而可笑的烦恼。到了来年春天，这个地窖就会被填平，和以往一样，种上青菜，一眼看上去，和其他的土地，没有什么两样了。当然她的避风港也随风而去，再盼，也只能在下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