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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18版:舌尖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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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曾祺吃过口蘑罐头吗?

  口蘑是一个“望族”,在世界各地开枝散叶,每每雨后就会从土中顶出肥厚鲜香的头。在我国北方,它是著名的野生食用菌类,因其集散地在张家口,故名“口蘑”。

  汪曾祺数次在文章中提到过口蘑——挂在房檐下的干口蘑、长在蘑菇圈上的口蘑。《黄油烙饼》里,在“口外”工作的爸爸每年回来看萧胜和奶奶。“爸爸带回来半麻袋土豆,一串口蘑,还有两瓶黄油。”其中,口蘑是自己采、自己晾的。《菌小谱》中,他写得更详细,将口蘑分为:黑蘑、白蘑、鸡腿子、青腿子。

  历史上,张家口是内蒙古通向外地的交通枢纽,也是物资的集散地,通称口上。早在清代康熙年间,张家口就出现了专门经营蘑菇的店铺,最兴盛时候达到数十家,前门营业后院加工,而且深购远销。从此这种蘑菇便声名远播,目前口蘑虽然有了人工栽培,但主要还是依靠野外采集,通过调查发现,在宁夏、甘肃、山西等地也有相当的产量,尤其以山西五台山一带的“台蘑”最为著称。

  而前两天看央视的纪录片《味道》,里面讲到:每到口蘑生长季,“蘑菇圈”是草原牧民津津乐道的密语。而《黄油烙饼》里也有记录——“他学会了采蘑菇……下雨了,太阳一晒,空气潮乎乎的,闷闷的,蘑菇就出来了。蘑菇这玩意很怪,都长在‘蘑菇圈’里。你低下头,侧着眼睛一看,草原上远远的有一圈草,颜色特别深,黑绿黑绿的,隐隐约约看到几个白点,那就是蘑菇圈。”

  口蘑主要生长在其后严寒、水泽丰美的天然牧场上,能形成大小不等的蘑菇圈,是大型真菌在草原上的奇特生态。它由地下菌丝向四周辐射蔓延,在边缘上长出蘑菇,便形成一个圆圈,如果菌丝在扩展过程中受到影响,便会出现马蹄形、半月形,牧人们称之为“仙人环”。

  做成罐头的口蘑在国内算小众,因为人工种植的鲜蘑也在几乎同一时段登上国人的餐桌。但罐头口蘑却有着令人惊艳的爽滑口感,既保留了鲜蘑的脆,又带上了一丝韧,是烹调中的极好点缀。虽然在我们的饮食中不大出现,但如果一路向北,越过蒙古的草原、东北的山岭,一直到了西伯利亚的泰加林里,再转头往西,口蘑罐头的存在感就陡然增加了。

  蘑菇对“战斗民族”(俄罗斯)如此重要,俄语里的采蘑菇甚至是一个专用副词词组,不与其他的采集活动一般按照语法的动宾短语。夏日短暂,战斗民族抓紧一切时间待在户外,烤肉喝酒晒太阳。也许是愧疚冬日的无比严酷,夏天对俄国格外慷慨,把各式蘑菇齐齐送到人们手边,从不让野餐的人空手回家。然后主妇们挑出鲜嫩紧致、没有虫眼的,盐水煮熟后储罐,能让家人美美吃上好一阵。

  盐渍口蘑是俄罗斯餐桌上的亮点,常常被盛在讲究的水晶容器里,和同为腌物的酸黄瓜高下立分,因为在装罐的时候还会加点柠檬汁和香料,渍好的口蘑有一股清新的酸味,配着伏特加能让人开心到唱起歌来。传统的沙拉和主菜里,盐渍口蘑也是增香添味的妙物。如果去过俄罗斯超市,也会理解这个国家对蘑菇的爱,圆滚滚的口蘑们被封在瓶里摆在架上,随后被纤细或者粗糙的手带回家,然后在某个晦暗的秋冬日子里,它们撒着欢蹦到了沙拉和炖肉里,把苦闷的寒冷撕开一个口子,填进一丁点儿的夏天。

  再往西走,法餐和意餐里的腌制口蘑就更讲究了,常作为开胃小菜的腌制口蘑是用橄榄油、红白葡萄醋、大蒜、盐和各式香草精心制成的,香气馥郁但不会遮盖住蘑菇本身的风味,反而通过奇妙的化学反应增添了更有层次的香味,吃一口就如同踏进了丛林小径,俯身拨开密密麻麻的百里香去采蘑菇,站直后不小心被月桂枝条挂住了头发,拉扯中月桂的香味也弥漫了开来。

  鲜蔬沙拉里切上几片罐头口蘑,不用加盐加醋就能上桌宴客,还显得更有野趣。也许没有昂贵的松露,活着季节不巧没有鲜蘑,在肥美的奶油蘑菇汤里,来两片罐头口蘑点缀,思路大概就和中国江南的腌笃鲜意外一致。大部分罐头会给人将就的感觉,但蘑菇罐头却让人心生慰藉,短暂难得的鲜能被尽可能地保存起来,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

  对于这憨头憨脑、白白胖胖的口蘑,中外人民充满了一致的爱,口蘑也热情地回应着我们的爱,不管是刚被摘下,还是早就晒干,活着从罐头里被捞出来,它带给我们的,是无差别的鲜甜。


江南游报 舌尖之旅 00018 2018-10-18 江南游报2018-10-1800011;江南游报2018-10-1800013;江南游报2018-10-1800012 2 2018年10月18日 星期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