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成飞瀑之思

　　◎ 褚水敖

　　名家简介：

　　褚水敖，男，浙江余姚人。1969年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后分配至安徽省广播电台，历任记者，编辑，主任编辑，文艺部主任，副台长，总编辑。1994年调入上海，历任上海市文联秘书长，上海市作家协会党组副书记兼秘书长，中国诗歌学会副会长，中华诗词学会副会长，上海诗词学会会长等。著有诗集《言志集》、散文集《我负北大》等。

　　中国知名作家走进文成大型采风活动作品选登

　　我见过的瀑布之多，可以用“饱览”二字来形容。在众多的瀑布中，论气势的雄奇奔放，应当首推加拿大和美国交界跨国的尼亚加拉瀑布。我国贵州的黄果树瀑布，也有自身的万千气象。还有许多瀑布，都因为各自飞流壮美、声势浩大而著称于世。观赏过这么多无不赫赫有名的瀑布之后，以为天下瀑布无非如此这般，“曾经沧海难为水”，再也不想看别的瀑布了。

　　温州文成，我还是第一次来到。才到文成，便有人向我推荐文成的游览景点，尤其把百丈漈吹得天花乱坠，说是“中华第一飞瀑”。我心里想，当地人总喜欢把自己家乡的景色形容得神乎其神，甚至天下第一。瀑布我见得多了，文成百丈漈，以前好像也没听人说过，说明它名气不大，能好到哪里去呢？

　　但主人殷勤好客，非要我们游一游百丈漈不可。盛情难却，我怀着“不妨看看”的心情，到了百丈漈。

　　经主人介绍，我大致知道了百丈漈的概况。所谓百丈漈，乃是文成名山洞宫山瀑布群的简称。瀑布群含有三阶飞瀑，共分三漈。漈字较为偏僻，其意一为水边，二为冲击拍打，这里的漈，看来是结合了这两层意思。三漈挟带瀑布而下，一漈有百丈之高，二漈有百丈之深，三漈有百丈之宽。

　　如今我的面前，是宽为百丈的三漈。果然在百丈宽的范围里，银亮的飞瀑冲击着黛色的巨石，喷溅的水流组合成一朵朵清新质朴的鲜花。这是一种让人赏心悦目的柔，柔得人心思变软，有一种希望与之亲近的感觉。成为鲜明对照的是百丈瀑布两旁的刚，令人为之肃然，那是形状各异的嶙峋怪石。我正在思考为何天公有如此造化，将一片刚柔并济的画面呈现在我们面前，忽然瞥见百丈宽的飞瀑一侧，升起一道五彩霓虹，瑰丽的色泽映照在水光里，犹如梦幻一般。说如此景致妙不可言，美不胜收，真是毫不为过。

　　怀着欣赏大自然天然大美的怡悦心情，沿石级缓缓向上，远远看见二漈闪现在我的前头。及至到了二漈跟前，发现这飞瀑是悬空而挂，瀑布形成了一道巨大的水帘，行人可以一边观赏水帘之美，一边享受喷薄的水珠与迷漫的水雾弥漫周身的奇异快乐。二漈的百丈之深，颇为费解。按字义的理解，自然应该是对瀑布的度量。站在二漈的高处，见瀑布朝着下面的山涧恣肆冲锋，这百丈算不得夸张，可是为什么说是“深”呢？可能是飞瀑奔腾而下，奔腾而下的过程，成为深度了。

　　攀登到一漈，无人不会不为之惊讶的壮观扑进我的眼帘。那是真正的壮观，二百多米高的飞流，似是从天而降，必须仰望才能悉数收入视线。巨大的飞流，落到大小不等的巨石间，发出天籁一般沉重而又悦耳的声音。这气势，宛如海涛翻腾的缩影；这魄力，仿佛飓风怒吼的回响！热血衷肠，肯定为之沸腾；魑魅魍魉，必然为之惊惧！真是天工造化，神力成就，天下难得具有的大块文章！

　　对百丈漈的一漈二漈三漈，我都是凝神，每每屏息静气，难以把兴奋激动的心境放平。

　　当我终于静下心来的时候，遐想开始在脑海里活动了。这一遐想活动进行得十分激烈而又饶有趣味。遐想的结果引发了我对百丈漈一、二、三漈的深沉思考。

　　于是，有一种几乎可以称之为奇思妙想的东西，在我的脑海里活跃起来。这东西热力奔放，活力四射。蓦然间，这东西发出了魅力毕具的一道光亮！

　　这是我剧烈思索的结果。是我面对百丈漈想起了这文成洞宫山，分明蕴藏着一种精神，布置了一种思想，甚至可以说悬挂着一种哲学。

　　这种精神，这种思想，这种哲学，是由洞宫山百丈漈的一、二、三漈充分表现的。

　　是什么精神，什么思想，什么哲学？

　　是老子在《道德经》里所说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百丈漈，这“中华第一飞瀑”的情状，特性，以及它的作用，它所内含的意义，恰巧应合了老子的这一经典名句。

　　洞宫山以百丈漈作为形象，鲜明地表示了老子千古名句的精辟论述。这里的“道”，无形无象但真实存在，也可以说是天道，或者可以说是无，是对天地产生之前尚未形成具体形体的物质混沌的指称。难以道出何年何月的当初的“混沌”，可能在生成洞宫山的同时也生成了一漈，一漈又生出二漈，二漈生出了三漈。三漈滋润了万物，实际也成为万物的生成。最有意思最能启人深思的是，文成百丈漈，通过道生三漈的联想，形象地呈现了人们关于宙宇生成和演化理论的基本思维模式。

　　在文成飞瀑面前，还能说什么，想什么，写什么呢？它使我受益无穷，一次精神的洗礼，一次传统经典文化的熏陶；让我感到面前的山光水色不但更加明丽，而且分外深沉。

　　百丈漈三漈（邱珍钱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