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行天下·名家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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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渔人堡之夜

　　◎ 李烈钧

　　多瑙河西岸，城堡山上渔人堡，是布达佩斯著名景点。这里曾是鱼市场，渔民防范自卫，建了防御工事。19世纪的民防设施，怎经得起炮火肆虐？二战期间，渔人堡几近毁灭。战后逐渐修复，不仅再现曾经的风采，而且“虎踞龙盘今胜昔”。

　　远远望去，米色花岗岩筑的建筑群，像积木搭起玲珑宫殿，像孩子听故事的童话场景。7座尖塔式古典碉楼，迤逦排列呈弧形，象征匈牙利祖先7个部落。别致的塔尖、曲折的拱廊、古朴的石雕、幽深的回廊……置身其间，时空莫辩，悠悠的沧桑感。

　　薄暮时分，沿着宽敞石阶，“之”形攀登。城墙厚重，拱门高大。远远映入眼帘，门洞里面，高大威武的雕像。穿过拱门，登顶入堡，眼前豁然开朗：偌大一个广场，粗石砌地，青铜雕像雄踞。这是匈牙利国父、阿尔帕德王朝大公、圣斯蒂芬一世。他统治时期，马扎尔人完成游牧部落到封建王朝的转变。

　　雕像有型有款，气势非凡：巨大石狮守护台阶和花岗岩基座，四五米高处，骏马剽悍雄健，辔饰精致，右前蹄微抬，作行进状。圣斯蒂芬一世骑在马上，身披大氅，头顶金色光环，右手持双十字剑。夕阳西下，晚霞映照，铜雕沐浴金色余晖，蔚为壮观。

　　圣斯蒂芬雕像正前方，是马加什教堂，匈牙利历代国王加冕之地。马加什国王在此举行婚礼而得名。夜色阑珊，聚光灯投射：教堂顶端，一只衔着戒指的乌鸦造型。据传，有人用毒戒指暗算马加什，但毒戒指被飞来的乌鸦叼走了。由此，匈牙利奉乌鸦为吉祥鸟。渔人堡、教堂、加上古王宫，城堡山三大历史名胜，成为布达佩斯“活的博物馆”。

　　一河九桥两城区，渔人堡哥特式和罗马风格兼具，是最佳观景台。7座塔楼由南向北次第排开，两条拱形长廊贯通连接塔楼。下层石砌回廊，面向多瑙河，远眺佩斯城。回廊有无数拱形窗洞，还有咖啡吧，几十个座位，各自挨着拱形窗洞。纵览远眺俯瞰，一个窗洞一番风景，移步换景，忙煞摄影摄像取景人。

　　城墙平坦宽阔，可自如上下出入。行行走走，看看想想，城堡山就在脚下，山南盖勒特丘陵影影绰绰，王宫在山头熠熠闪光。远处，华灯怒放的佩斯尽收眼底，多瑙河的玛格丽特岛光影斑斓，河对岸不夜城霓虹争奇斗艳，岸边一溜儿华彩闪耀如银河落九天……

　　天空疏星朗月，一弯新月升起。河面，静静流淌的多瑙河水光潋滟，国会大厦映入水中金光灼灼，客轮快艇绚丽倒影似琼楼飘移，河上的链子桥幻化两串巨大晶莹项链……古代繁华是何等模样？渔民聚会交易喜乐休憩，不可能东风夜放花千树；而今，甘苦荣辱兴衰争战的往昔，融入多瑙河浪花，揉碎了、南流了，唯留几弯回廊、几座圆顶尖塔，几处雕刻残留，供后人怀古追忆，栏杆拍遍。

　　夜色浓重，月华如水，渔人堡神秘而浪漫。夜空是深邃的黯蓝，天幕有白云挥洒点缀，而多瑙河，似乎真正有点深蓝色模样了。游人如鲫，各种肤色，夜幕下淡化了、朦胧了、美丽了、魅力了，但无人喧哗。游客轻声细语，恋人喁喁情话，市民享受宁静，恍若悄悄把一切带入梦境。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悠悠然飘来弦乐，欧洲常见的自娱自乐。小提琴和大提琴协奏，优美的小夜曲，和迷人的夜晚谐和般配。演奏者多半都是行家，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广场，有相当艺术造诣。他们在广场演奏，忘情而投入，艺术家在享受生活，也创造生活。

　　牵动心绪，除了景观和音乐，还有爱情。“在渔人堡的星光下接吻”，不是诱人广告，而是情侣们真真切切甜蜜的回忆。渔人堡是爱的朝圣地。青春悸动，情窦初开，人生旅途，寻寻觅觅，选对了恋人，选对了时光，选对了地点，相依相偎一个初吻，让人心潮激荡，意乱情迷。

　　这里是诗人裴多菲和大音乐家李斯特的城市，是激发匈牙利狂想的地方。裴多菲《我愿是激流》有深情的一节：我愿是一块云朵/是一面破碎的大旗/在旷野的上空，疲倦地傲然挺立/只要我的爱人，是黄昏的太阳/照耀着我苍白的脸/映出红色的光艳……

　　如果喜欢，留意电台电视和新媒体的节目，很容易欣赏到一流的朗诵家在吟咏这首脍炙人口的爱情诗。

　　渔人堡、马加什教堂和旧王宫，三位一体，联合国已列为世界文化遗产。然而，煞风景败兴：渔人堡建起现代化的希尔顿酒店，造型和外墙光怪陆离，与古朴古雅风情毫不搭调，破坏了渔人堡的历史韵味，犹如古典正剧，荒诞地冒出华尔街大亨。

　　星汉灿烂，若出其里。这片土地，不仅孕育童话般的爱情，也记载着英雄的史诗，演绎多少波澜壮阔的故事。天地有缺陷，世间难有完美的山川湖海；但是，若是人的行为不完美，扭曲自然美好的客观存在，便无异于作孽和摧残。开发景观，保护景观，首先要敬畏景观，这应当是地球村基本的共同伦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