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天寿:屋舍有围篱 心如天地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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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7年3月14日,浙江宁海县城关镇西北冠庄村的一个四合院里,传出了一声婴儿洪亮的啼哭声,产婆急急地喊着:生了,生了,是个男孩。等在屋外的男人紧张的双手终于松了松,便欣喜地去向老父报喜。这是潘家的长孙呢。这个刚出生的男孩被取名为“天授”。
潘天寿:屋舍有围篱 心如天地宽
◎ 王 珏
寂静弯曲的旧巷,苍苔蔓延的小径,引向一座晚清时期古朴的老宅。黑柱朱栏的门廊上,挂着一块烫金的横匾“潘天寿故居”。这里就是一代国画大师潘天寿的出生之地。不同于西湖边南山路上的潘天寿纪念馆,这里覆盖着时光的尘埃,风尘仆仆。
坐落在冠庄村西北角的故居,大门朝西向开,为单檐硬山单体宅门,三架穿斗,六柱落地,双卷棚,月梁垂花柱,两侧是高高的马头墙。两扇黑漆木板大门,备用铺兽铁环装饰。迈过青砖铺地的台门,是一座典型的浙东民居,方正的天井,二重屋檐的楼房,四周回廊相连。天井左侧是北向面阁的倒座,红色的门楣上精雕着花卉人物,檐柱亦雕有狮子捧绣球,显得古雅而端庄,弥散出浓郁的艺术氛围,潘家先祖为其取名为“又新居”。
穿过倒座,院里一地的鹅卵石,洁净雅致。
故居是潘天寿的祖父于清末建造的,有正厅、两厢、耳房,纵横轴线两侧相互对称。按当地农村风俗,东边为大,西边为小。因此作为长子的潘天寿的父亲自然便住在了“东大房”结婚生子,长孙潘天寿理当也住在了“东大房”楼上。西大房则是潘天寿的叔父居住,西大房楼上是潘天寿的堂兄弟姐妹们的住房。
14岁之前,潘天寿便住在这个四合院里。他父亲是全村唯一的秀才,精于诗文书法,他母亲则知情达理,擅长裁衣绣花。他最喜欢缠着母亲讲故事,在母亲讲的故事里,有一个关于村子附近雷婆头峰的故事:善良的雷婆婆为拯救受苦受难的百姓,与九条恶龙搏斗,她自己却被玉皇大帝所压制,变成坚硬的山岩。这一正气的故事,给潘天寿的童年生活添上了一层层无穷的想象,很想去看看雷婆头峰,于是干脆画起来。这一下,他发现自己非常喜欢画画,从此便一发而不可收。
后来,他还称自己是雷婆头峰上的一块石头,更自号“雷婆头峰寿者”。
那时的私塾只可以练字,不可以画画,练字系文章课事,而画画乃不务正业。于是,小天寿只能躲在后厢房的一角,悄悄地偷着画。如今在老屋的考格雕花窗下,还放着少年潘天寿自制的树根雕大笔筒和墨砚。岁月的包浆已将大笔筒滋润得十分雅致大气,当年它曾盛满了一个青涩少年的憧憬。而那幽幽的墨香,至今依然没有散去。
步入正厅明间即小堂前,上方悬挂着一块书法家林散之题写的“潘天寿故居”匾额,室壁上挂一幅先生的巨画《雁荡山花》(水印),画幅两边是吴昌硕为潘天寿题写的诗:天惊地怪见落笔,巷语街谈总入诗。
在这个院落里还发生了一件给潘天寿留下深刻印象的事情。潘天寿七岁那年,宁海北乡大理秀才“伏虎会”会主王锡桐,发动了一场以反洋教为目标的农民起义。义军抵达冠庄。父亲会合当地乡绅,设宴30桌为之接风。宁波府参将周友胜赴冠庄与王锡桐谈判,地点就在这个院落,天井里挤满了拿棒拿棍的义军。这件事,在潘天寿小小的心灵里种下了爱国爱民的种子。
轻轻地踩上木板楼梯,似乎在走近青少年时期的先生。东大房的楼上是潘天寿的书房,其中一口书橱上雕刻着:种菽粟于砚田收成有日,怀奇珍于立席待聘此时。这是先生青年时作的诗。书房隔壁则是先生的画室,桌上置一暗红色的毛竹笔筒,上面有他自己镌刻的水仙图和诗句。
信步走进明间东大房卧室,这里便是潘天寿与发妻姜吉花的婚房了。板墙上挂着一幅镶着玻璃镜框的照片,照片中是一年轻少妇。这便是姜吉花。1918年冬,还在念书不想结婚的潘天寿不忍违父命,于是在妻子陪嫁来的床楣两处用纸写上一幅对联:锦帐难忘墨帐功,纱窗奠闲去窗志。告诫自己奠不可为儿女之情误了学业,不要忘记远大志向。
1919年,23岁的潘天寿毕业了。父亲托人介绍他去上海三井洋行,因是日本人开办,潘天寿毅然打包回家,后任教于正学小学整整4年。这是潘天寿成人后在老家四合院中最长的一段时间。这期间他画艺大进,也是他赠画最多的时候,故乡留下不少他当年的手书。
此后,他与这个院子渐行渐远。
再见时,早已物是人非。人生浮沉,都如一场戏,转眼间谢幕下台。历经浮沉的潘天寿在捡来的一张香烟壳纸上写下了平生最后一首诗:
千山复万山,山山峰峦好。一别四十年,相识人已老。
入世悔愁浅,逃名痛未遐。万峰最深处,饮水有生涯。
莫嫌笼狭窄,心如天地宽。是非在罗织,自古有沉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