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汤已毕

　　散讲茶馆

　　◎ 记者　　王　 珏

　　馆文化是中国茶文化的重要内容。由明清到近代已形成各具地域特色的茶馆文化：巴蜀文化与四川茶馆，吴越文化与杭州茶馆，京都文化与北京茶馆，海派文化与上海茶馆等，斑斓多姿，风格各异。今天，我们就来说一说历史上的杭州茶馆。

　　茶室者，亦称茶馆，古称茶肆。

　　茶室始于何时，难以考证，但是宋元小说话本中已经有了许多茶坊。

　　西门庆和潘金莲之间，关键人物是王婆。在她的穿针引线之下，终于促成了这段千古“奸情”。但“王干娘”的公开身份不是媒婆，而是茶楼的老板。在《水浒传》中，西门庆被潘金莲竹竿打了之后，“只见那西门庆一转踅入王婆茶坊里来。”之后的剧情，也都起于此地。

　　其实，《水浒传》中在茶馆中发生的桥段比比皆是。第三回《赵员外重修文殊院·鲁智深大闹五台山》，何进在茶坊里向茶博士（即茶坊伙计）打听经略府。第十八回《林冲水寨大并火·晁盖梁山小夺泊》，何涛问茶博士值班押司。而官府缉拿托塔天王晁盖的秘密行动，也是在茶坊中走漏了消息。茶馆，俨然是一处重要情报场所。

　　在北宋都城汴梁城，小说《水浒传》中描述的各路茶馆都真实存在。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中，记载了不少茶坊。它们大多集中在御街过州桥、朱雀门外街巷、相国寺东门街巷等处。有明确记载的就有李四分茶坊、薛家分茶坊、从行裹角茶坊、山子茶坊、丁家素茶坊等数家。东京汴梁城其余街巷上也有茶坊，只是没提及买卖字号。

　　茶馆起源于唐而盛行于宋，杭州茶馆的兴起是在南宋。

　　到了南宋时期，杭城内已有二三十家之多。著名的有八仙茶坊、蒋检阅家、清乐、珠子、潘节干、俞七郎、连二、连三等茶肆。

　　陆游《老学庵笔记》的记载了一则故事，说的是臭名昭著的南宋奸臣秦桧的孙女儿因丢失一只宠猫而扰民不堪的事情。其中提到一个细节，当时找不到这只狮子猫怎么办？据说有人出了个主意，“乃赂入宅老卒，询其状，图百本，于茶肆张之”。翻译成白话，就是有人贿赂了秦府里的老仆人，仔细问来这只狮子猫的形貌，于是画了一百张猫的画像，在当时临安城中的茶肆里张贴。

　　茶肆茶坊的兴起，标志着杭州商业经济的繁荣和市民文化生活的丰富。

　　除了喝茶，在茶肆里还能做什么？彼时的茶肆，就如同当今的微博、朋友圈——它是传播消息最快的地方，也是散布谣言、打击政敌的最佳场所。想知道当下最新的消息，一定要钻进茶肆里打听打听。这里也是民间的小型博物馆，是演艺场所，更是红灯区。

　　关于南宋的茶馆，吴自牧的《梦粱录》卷十六“茶肆”一节中有非常生动的描绘：“汴京熟食店，张挂名画，所以勾引观者，留连食客。今杭城茶肆亦如之，插四时花，挂名人画，装点店面。”茶肆的经营品种，除四时卖“奇茶异汤”外，暑天添卖雪泡梅花酒，或者缩脾饮暑药之类，冬月则添卖七宝擂茶、撒子、葱茶，或卖盐豉汤之类，品种甚是丰富。甚至还有夜市，晚上在大街上有车担设浮铺，点茶汤以便游观之人。大街上的五家茶肆的楼上还有妓女，这种茶楼叫作“花茶坊”。《梦粱录》里也说“此五处多有吵闹，非君子驻足之地也”。后世专有“吃花茶”一说，恐怕典故就是从这里来的。

　　还有一些茶坊的名称很古怪，如“张卖面店”隔壁的茶坊叫“黄尖嘴蹴球茶坊”，中瓦内王妈妈家茶肆叫“一窟鬼茶坊”，还有什么“大街车儿茶肆”、“蒋检阅茶肆”等，与现在的网络名称有的一比。这些都是当时的“网红打卡处”。

　　当时茶肆里除卖茶之外，也卖一些与茶似乎毫不相干的食物，除《梦粱录》中说的盐豉汤、梅花汤等外，南宋人周密写的《武林旧事》 中提到的还有甜豆沙、椰子酒、鹿梨浆、木瓜汁、紫苏散等数十种，花样繁多。其中还提及有个“天街茶肆”的，逢年过节，罗列灯球等求售，叫作“灯市”。

　　茶肆为招待顾客，大多都要增加各种各样的文化娱乐活动，引进曲艺艺人，有的奏乐唱曲，供茶客欣赏，增添雅趣，以助茶兴；有的“挂牌儿”，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开“辅导班”、“培训班”，吸引富家子弟、社会闲人前来学习乐器演奏和曲艺表演。这和如今很多茶馆的经营倒是有着相似之处。

　　南宋灭亡以后，茶肆仍然存在，至明清未衰。

　　据明代杭州人田汝成《西湖游览志》记载:嘉靖二十六年，新开茶场五十余所。清初吴敬梓《儒林外史》小说中多次描写杭州茶馆。第14回中说到马二先生步出钱塘门、过圣因寺、上苏堤、到净慈的路途中四次上茶馆品饮。

　　杭州吴山上茶肆林立，十分热闹。据《杭俗遗风》清代吴山著名的茶室有放怀楼、景江楼、见沧楼、望江楼、兰馨楼、映山居、紫云轩等。“其室金壁交辉，雕梁画栋，匾额对联单条屏幅，悉臻优雅，悬挂各色灯景，玻璃窗槛，即磁器均皆精致，并有定烧店号、桌凳亦极光洁，茶则本山为最。”

　　清代诗人丁立诚《城隍山说饼》一诗，描绘了他在吴山边品茗，一边吃吴山酥油饼特别的滋味:“吴山楼头江湖景，品茶更食酥油饼。酥油转音为蓑衣，如人雅号纷品题。”

　　到民国时期，杭州大小茶馆有二百多家，遍布城区及西湖风景区。在火车站及船码头的茶馆，日夜营业，并备有竹榻、躺椅，成为旅客候车等船时临时休息的佳所。

　　现在，我们走在杭州的街头，时不时便能遇见一家茶馆，有高档雅致的，也有清新小众的；有包罗万象的，也有简单专一的；有相互依托的，也有遗世而独立的。也总会有三三两两的人坐在里面，用时间讲述着他们的故事。

　　这就是茶馆，它们是故事发生的空间，但也具有自身的形象特点。它们中有文人风雅，更有世俗的人间烟火。有善有恶有人性的表演。茶馆，是时代的缩影，它远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