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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13版:舌尖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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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现代人来说,牛奶是再常见不过的饮品,小的时候总被大人哄着喝,有说喝了能长高的,还有说喝了能变白的。说到早餐的固定搭配,也总少不了牛奶面包和豆浆油条,两相比较,前者往往被冠以“西式”的称号。但其实古代中国人很早就认识到了乳制品在食疗方面的功效,可以说,古代中国对乳制品的开发源远流长。

  唐代李亢撰写的《独异志》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唐朝贞观年间,太宗痢疾缠身,太医屡治不效,只得下诏求医。巧的是,有一名叫张宝藏的小官也曾患痢疾,后用牛乳煎荜茇饮服,很快痊愈。于是他应诏自荐,向太宗进献单方:牛乳半斤,荜茇三钱,同煎减半,空腹顿服。太宗服后,药到病除,于是下令封张宝藏为五品宫。

  故事的真实性暂且不论,张宝藏进献的药方的确有其依据。中医认为,牛奶性凉,有补益虚损,润大肠、治气痢的功效,而荜茇味辛,太热,可温中暖胃,多用来治疗呕吐泄泻,胃寒腹痛。唐代刘禹锡《传信方队宋代》、《苏沈良方》、明代《景岳全书》等医书中均记载了这则单方,李时珍认为此方“一寒一热,能和阴阳”,现代药理学发现,荜茇所含挥发性油有较强的抑制痢疾杆菌的作用,而牛奶能润大肠,则有利于肠内毒素的排除。

  当然,古人并不仅仅直接饮用牛羊乳,而是将它们制作成各种乳制品,一方面利于长期储存,另一方面,不同的乳制品也被认为具有不同的食疗功效。《旧唐书》卷一五五《穆宁传》记载,唐人穆宁有四个儿子:穆赞、穆质、穆员和穆赏,兄弟四人都有很高的名望,世人就以四种乳制品来类比他们:“赞俗而有格为酪,质美而多入为酥,员为醍醐,赏为乳腐。”文中提到的“酪”“酥”“醍醐”“乳腐”,正是中国古代最为常见的四种乳制品。它们对于人体都有着不同的作用。

  说到“酪”,现代人的第一反应或许是欧洲的Cheese已音译为芝士,也叫作奶酪,淡黄色固体,散发着浓浓的香味,兼具美味与热量杀手的双重属性。然而,古代文献中提到的“酪”,却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古人多用“饮酪”一词,显然,此处的“酪”是一种液态饮晶。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卷六《养羊》,和明代李时珍《本草纲目》卷五〇《兽部一》等书中都提到了乳酪的制作方法,其中最关键的部分是加入酵母,经过一天一夜的发酵,乳酪便制作完成,此后便储存在瓦瓶中。根据描述,这种“酪”更接近于现代的酸奶。

  据杨街之《洛阳伽蓝记》记载,北魏时期,上层社会流行饮酪,南方北逃的王肃初到洛阳时,不习惯食用羊肉和酪浆,只吃鲫鱼羹,喝茶。居住了数年之后,在某次宫廷宴会上,王肃吃了许多羊肉酪粥,高祖感到奇怪,便问:“羊肉与鱼羹相比如何?茶和酪相比如何?”王肃回答说,羊肉好比齐鲁这样的大国,鱼好比邾、莒这样的小国,各有滋味。但茶只能给酪作奴。从此贵族中便将茶称为“酪奴”。虽然这名号不好听,但想想酸奶的滋味,是不是觉得茶输得也不冤枉呢?

  当然,呈固态,甚至十分干硬的乳制品,在中国古代也早已存在,它们被称为“干酪”。古代中国人制作“干酪”时,充分利用了夏天的酷烈骄阳,一般是在农历的七、八月份制作。据《齐民要术》记载,在正午的阳光下,先取乳酪(即上文提到的半流质饮品)晾晒,由于水份蒸发很快,乳酪表面很快就会生成酪皮,反复捞取酪皮,直到再无酪皮生成。之后把酪皮先炒一下,随即取出,放在盘子中曝晒,晒到半干半湿时,把酪皮加工成像梨那么大的圆团,继续放在太阳底下曝晒,直到彻底干透。这样制作出来的干酪可以保存多年不坏。

  除了酪,酥也深受古人的喜爱。酥又称酥油,即今天的奶油。小说《金瓶梅》中出现的“酥油泡螺”,据说入口即化,口感绝佳。

  佛教《涅檠经》中曾有“从牛出乳,从乳出酪,从酪出酥,从生酥出熟酥”之说,乳、酪、酥三者关系可见一斑。其实,“由牛出乳”系列的最后一句,是“熟酥出醍醐”,醍醐才是这一连串乳制品进化的终点。魏晋佛家认为,醍醐是乳制品中精品的精品,并将其比喻为最高智慧、一乘教义,“醒醐灌顶”这一成语便源于此。

  醍醐实在过于珍贵,因此即使《本草纲目》中称其味道非常甜美,也很少见到古代中国人医用醍醐的记载。不过,佛经和各类医书中多有醍醐医用的记载,如《涅檠经》卷十四云:“醍醐最上,若有服者,众病皆除,所有诸药,悉入其中。”其功效与现代的美发精油有相似之处。在古代,作为药品医用或作为化妆品使用,似乎是醍醐的主要用途。

  最后来说说“乳腐”。酪和酥在现代生活中仍然常见,醍醐虽然珍贵,但仍然因“醍醐灌顶”一词与我们相伴,而“乳腐”恐怕真的令人一头雾水了,有些人甚至将“乳腐”与“腐乳”混淆。饮食文化学界对“乳腐”的解释也比较混乱,包括加奶的豆腐脑、豆腐、酸酪、干酪、奶豆腐、干牛酪等等,真是令人眼花缭乱。

  为了弄清“乳腐”究竟是什么,还是先来看看《食疗本草》对其药性的介绍吧:乳腐“微寒,润五脏,利大小便,益十二经脉。微动气。细切如豆,面拌,醋浆水煮二十余沸,治赤白痢。小儿患,服之弥佳。”也就是说把“乳腐”切成豆子大小的小块,用面拌过,放在醋浆水中煮上二十几沸,食用它可以治赤白痢,特别是对小孩子患赤白痢更有效。

  学者刘朴兵先生根据这一记载指出,既然“乳腐”可以用刀细切、可用面拌,那么它的质地应该是细软的,且含有一定的水分,可见“乳腐”决非干酪。同时,既然“乳腐”可以放在醋浆水中煮上二十几沸,说明它是不会轻易煮散的,这也就排除了“乳腐”为酸酪的可能。有意思的是,元代忽思慧《饮膳正要》卷二《食疗诸病》“乳饼面”条称:“乳饼一个,切作豆子样,上件,用面拌。煮熟,空腹食之”,“治脾胃虚弱,赤白泄痢”。忽思慧《饮膳正要》对“乳饼面”的描述与唐代孟诜《食疗本草》对“乳腐”的描述正好相符。可见,“乳腐”其实就是“乳饼”。

  当然,中华饮食文化博大精深,古人们显然不会满足于单纯食用乳制品,而是将它们融入各种美味的食物。如隋代谢讽《食经》中的“恬乳花面英”、“添酥冷白寒具”,唐代韦巨源《烧尾食账》中的“单笼金乳酥”、“巨胜奴(酥蜜寒具)”、“仙人脔(乳渝鸡)”等,听着便令人口水直流。

  元代陶宗仪著述的《南村辍耕录》中记载了“迤北八珍”,“所谓八珍,则醍醐、麈沆、野驼蹄、鹿唇、驼乳糜、天鹅炙、紫玉浆、玄玉浆也”。这里所记载的“元代八珍”中就包含了好几种乳类食品:前文已经介绍过的醍醐,驼乳糜是驼奶粥,至于玄玉浆,可能是指马奶,也可能是指马奶酒,也有学者认为麈沆是马奶酒的别称。

  可见,乳制品从古至今,便一直是人们餐桌上的常客,这当然不仅是因为它们拥有各种各样的食疗效果,更是因为它们本来就是美味的。


江南游报 舌尖之旅 00013 2019-06-06 江南游报2019-06-0600010;江南游报2019-06-0600011;江南游报2019-06-0600012;江南游报2019-06-0600013 2 2019年06月06日 星期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