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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故乡,米粥被称为稀饭。一碗稀饭,不仅是许多家庭早餐必备的主食,更是我家呵护健康的保护神。
米汤之养
我的妹妹是靠喝米汤长大的。那时候,牛奶很少,母亲又因治病吃药不能哺乳,父亲便为妹妹选择了米汤代乳。妹妹从小聪明漂亮,长大了,更是伶俐敏捷。我相信,妹妹的健康成长可以证明,牛奶不是母乳之外婴儿的唯一选择,温润而容易消化吸收的米汤,是有利于婴儿的。
我小的时候身体弱,只要肠胃一不舒服,就不想吃饭。每当这时,母亲就给我喝白开水和米汤,休息一两天就没事了。因为米汤能去掉体内虚损,却不伤及脏腑功能。如今,米汤已经被联合国指定为治疗儿童腹泻的选择了。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米汤的功用,竟真有能量剂般的神奇作用。
在美国完成博士学习之后,也许长期用微波加热食物,及总在空调密闭实验室做化学实验的缘故,我开始过敏,并且在恶劣的环境下变得严重了。医院采取注射抗组胺类的药物来治疗,但没有排除环境中的污染物,只靠抑制体内反应强度的方法,无法杜绝问题,也无法补救我的身体。因毒性生化试剂会伤害肝脏,于是,我选择了离开。
回国时,走出机场,我摘下眼镜,擦了擦,结果眼前仍是灰蒙蒙的,这才意识到北京尘土太大。国内外空气质量的差距,令我的过敏症更严重了。我急切地想赶快养好身体,继续事业的发展,却没有想到,过敏当时在中西医学体系下,尚是个近乎无解的难题。
灰尘、烟雾,令我呼吸不畅又无处可躲。四处寻医问药后,都没有太好的疗效。直到有一天,在书店翻看医学书时,我看见了“食物疗法”这几个字,顿时喜上眉梢,倍感振奋。
我一直从事着食物中生物大分子化学结构与性能在工业应用方面的科研,博士学位攻读的是西方食品科学与技术专业。面对书中的多种食物应用方法,我首先想到的是,中外食品科学观念及其意义上的巨大差异。中医理论中药食同源的观点,像一盏明灯,使我看到了希望之路。
我开始自学中医,然后分析自己的体质,最终确定为阴虚燥热型。肺功能最弱,需要滋补肺阴。找到了症结,只要对症就可以了,于是米粥,就这样再一次来到了我的生命中。
当浓郁的米粥入口后,我感受到一股热气在经络间流淌。顿时,“食物以性味归经”的中医理论,变得可感可知。久违又熟悉的米粥,令我感到亲切又温暖。母亲早年教我熬米粥的情景,也渐渐浮现眼前。那是病榻上的母亲教会我的第一个生活本领,而今竟成为我保护健康的最佳方法。母亲给予的是守护我一生的生活法宝,我将不再与之分离。
在米粥的滋润下,我渐渐摆脱了过敏症造成的不适。有朋友问我,喝米粥治愈过敏花了多长时间?我犯了难。确定米粥为药方前,我花了至少十年的时间来了解自己和食物,但喝米粥的效果,却是顷刻的工夫。我只能说,这份经历的意义,不在于判定过敏症康复期的长短,而在于选择米粥背后的文化意义和启示。
从传统医学理论角度讲,米粥于我是对症。阴虚气弱型,有皮肤、呼吸系统和肠胃问题的表现,这都与肺部功能相关。肺主皮毛,与大肠相表里。而大米色白属金,对应人体中同属金性的肺脏。食用白米粥,益气滋润,入肺经,可清烟尘造成的燥毒之伤,所谓扶正疗伤,所以对我有立竿见影的效果。而喝米粥,也是“天人合一”思想的体现。选择在大自然中自然生长的食物,滋养同属自然的人体,在认识米粥的过程中,我也体会到了这更深一层的意义。
大米之性
通常说的大米有粳米和籼米两种。差别在于粳米性平,北方较多:籼米性温,产于闽南。此外,大米家族中还有温性的糯米、热性的黑米等等。我煮米粥时使用的大米是粳米。
由明朝人姚可成辑成的《食物本草》中记载:
“粳米:味甘,平,无毒。主益气,止烦止渴止泄痢,温中和胃气,长肌肉,壮筋骨,益肠胃,通血脉,和五藏,益精强志,聪耳明目……粳有早、中、晚三收,以晚白米为第一……唯此谷得天地中和之气,同造化生育之功,故非他物可比……”
书中指出,粳米中“十月收者为晚粳,得金气多,其色白,入肺而解热也。”不同颜色的米具有不同的冷热性质,赤色益脾,白色益胃。正是大米的中和之性,使它成为食疗养生中的最好选择。不过,大米还有一种更原始的形态,那就是带米糠的糙米。米糠的功能在《食物本草》中也有说明:“主通肠开胃,下气磨积块。作糗食不饥,可以颐养。”自然状态下完整的大米,带有大自然完美的利益。
第一次见到糙米,是在21世纪初期。那时我才意识到,大米的本来面目应当是带有泛着绿色的薄米皮儿的,有着大自然的气息。大米因脱皮后失去了米皮儿和米糠中的营养素,曾经是大规模的脚气病产生的原因。
世界上最早发现大米不同状态会导致疾病的医生,是唐代名医孙思邈。有段时间,他发现很多富贵人家患上了奇怪的病,或是疲劳软弱,或是肌肉酸疼,还有脚踝浮肿、食欲不振、头疼失眠等等症状。一次,有位太守病了,把孙思邈请到家里看病。住了几天后,孙思邈发现这家人吃饭的粮食,都是精碾细筛后才食用的,而吃粗糙粮食的穷苦人家,便没有这类疾病的发生。于是,他用米糠谷皮煎水为药,给太守服用。一个月后,太守果然病愈。这和19世纪荷兰医生艾克曼从米糠中提取出维生素B1治疗脚气病,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看起来,人为过度加工破坏的,恰恰是人体健康需要的营养素的种类与数量,成为人类健康受损的重要原因,如同人为地污染环境一样,都是应当禁止的。
米粥之心
一碗香浓的米粥,一半是油亮浓稠的米汤,一半是饱满开花的米粒。一半滋润全身,一半当饭疗饥。
米粥的作用在于米汤。多喝米汤不伤身,但多喝药汤,时间长了身体则承受不了。病卧在床的妈妈教过我如何制备好喝的米粥:用瓢舀出米,拣出砂粒等杂质,淘米。把米倒入锅中放人大量的水,盖上锅盖煮沸。等到热汽使盖子向上翻动时,打开盖子,用长柄饭勺搅动几下,让米尽量分散开。然后再盖上,稍留一点缝隙,继续慢慢熬。隔一会儿,要打开盖子搅动,防止米粒粘在锅底,直到米粒不再有硬芯儿,平滑的表面如开花一般时,就可以了。这时的米汤,呈浓厚泛青的米白色,而不是清透的稀水状。
我喝过最好的米粥,是小时候父亲的朋友送的小站稻米熬制的,浓郁油亮,像岫岩玉一样的润色。那一刻,看着漂亮的米粥,我竟舍不得喝。那碗米汤的味道与形象,成了我日后衡量一切品质的心尺,一把对美好极致要求的标尺。
如今我熬米粥,选用油润滋养力强的东北大米,长颗粒和圆颗粒两种,新米汤比陈米汤更浓郁富有米香。为了节省时间,用高压电饭锅,每次放60-80克左右的米和四、五倍以上的纯净水或矿泉水,烹半小时。米粥熬好,保温放置时间越长,汤越浓郁好喝。
《三国演义》中描述诸葛亮舌战群儒时,以据病情而择方用药为比喻,说明打仗用兵应据战况而决策。罗贯中笔下的诸葛先生,有深厚的医药学知识:
“人染沉疴,当先以糜粥以饮之,和药以服之,待其脏腑调和,形体渐安,然后用肉食以补之,猛药以治之,则病根尽去,人得全生也。若不待气脉和缓,便投以猛药厚味,欲求安保,诚为难矣。”
可见诸葛先生对米粥在疗病康复中重要性的认识颇为深刻。
我从小不能喝牛奶。据说是亚洲至少有大约80%的人天生对牛奶不耐受,因身体中缺少消化乳糖的酶,无法消化牛奶。一次,有位外国朋友听说我不能喝牛奶后,就在熬煮她的牛奶粥时多做了一些。原来,在她的家乡,人们都用炒过的大米加牛奶煮成牛奶粥食用。或许,佛陀故事中,牧羊女送的粥就是这种乳粥,是米和乳相互增益的滋润食物。
我爱米粥,充满深情也充满感谢,充满温暖也充满喜悦。因为米粥是亲情和文化的凝聚体,是我生命的组成。生为中国人,热爱有米粥滋养的文化生活,总有健康幸福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