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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12版:舌尖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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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知了的脚、翅膀去掉,用刀小心划开背部,剁好的肉馅拌上葱、辣椒、酱油、盐等调料,塞进知了体内,再将背合上,用细蔑绳捆好,放进油锅里煎,直至变黄,放入口中,外脆里嫩,香气四溢。这是傣家人最诱人的下酒菜:知了背肉馅。知了,即蝉的俗称。油炸的昆虫最多。凉拌菜也有几样,酸拌的蚂蚁卵出奇的爽口。唯一一道汤,是清水煮的蚕蛹,最是滋补,据说有养颜排毒健肾的功效。

  满眼都是虫子,却分外地挑逗味蕾。这是电视上播出过的一次云南傣乡昆虫宴。

  据说在云南,可食用昆虫分布于14个目,400多个科,2000多个种类。“云南十八怪”中,就有“三个蚂蚱一盘菜”“会动就是肉,一绿就是菜”的说法,也充分彰显着云南人的爱吃、敢吃、无所不吃的精神。

  云南人的昆虫菜,以南部傣族菜系最为有名,哈尼族、瑶族、基诺族等少数民族中也有喜食昆虫的。其实不止云南,中国的西南乃至东南亚的泰国、柬埔寨等,都是食虫的“重镇”。只要在曼谷考山路随意走上一圈,就能看到各种虫子摊,蝗虫、蟑螂、蟋蟀、竹虫等各式小虫,十分博人眼球。

  跳出亚洲,拉美的墨西哥、非洲的津巴布韦等国,也是吃虫的“大户”。将这些喜爱吃虫的国家或地区勾连起来,一个特征几乎已经呼之欲出——较为落后,或者说,至少不算发达。比如泰东北小镇伊森,泰国最贫穷的地区之一,当地人除了吃虫外,几乎没有别的蛋白质可以充饥。而非洲南部的津巴布韦,大部分人以吃虫果腹,被形容为“世界最穷国家”“穷到只能吃虫”。

  吃虫似乎成了无奈的选择,与贫穷、落后,乃至肮脏、疾病联系在一起,一而再、再而三地,加深着人们关于吃虫的恐惧和好奇。

  其实,早在迈入农耕文明后,昆虫菜就一直在人类的餐桌上,有的甚至身价不菲,让普通人根本“高攀不起”。

  先秦儒家经典《周礼·天宫》中有这么—条:醢人(专门负责宫廷膳食的官员),将麈、赢、蚍三种东西烹调成美食,作为周王室的祭品。前两种分别是蚌、螺,而据儒家经典《尔雅》解释,蚍就是蚂蚁的卵。

  把一粒粒蚂蚁卵收集起来,是要制成—种叫“螈醢”的食物。醢是酱的意思,“螈醢”就是蚂蚁卵制成的酱。这种食物不仅是祭祀的贡品,也是天子美食单中的—道佳肴。

  有意思的是,这种当年周天子才能吃到的蚁酱,今天在云南等地就可以尝,味道很像肉酱,拌个凉菜、拌个面,或者炒个饭什么的,都能用它来调味。

  不过周天子心大,胃口也大,区区一道蚁酱,岂能满足他老人家对昆虫美味的渴求?据《礼记·内则》记载,除了蚁酱,蜩、范等也是天子的美食。蜩即蝉,范是蜂。关于烹制之法则语焉不详。不过借助汉代老饕们留下的物证,我们可略窥一二。

  无独有偶,在希腊罗马文明中,食虫之风也十分强劲。比如古希腊大哲学家亚里士多德,对于吃蝉就十分在行,说第一次脱壳前的蝉蛹最嫩,刚交配完的母蝉肚子里充满了白卵等等,吃得相当讲究。

  好吃当然是直接原因。不过任何食物能够经过时间考验,甚至具有较高地位,一定是对人体有好处。

  在韩国导演奉俊昊执导的电影《雪国列车》中,那列承载着人类希望的永动列车上,三等舱内幸存者们赖以为生的食物,叫做蛋白棒。这种拯救世界的食物,就是由成千上万只蟑螂制成的。

  除了高得惊人的蛋白质含量,小小的虫体内还含有其它丰富的营养成分。据研究,从国内外100多种食用昆虫的测定结果来看,89%的种类体内的8种人体必需氨基酸含量,都超过了联合国粮农组织规定的食品含量标准的多倍,同时还含有多种维生素,钙、钾、磷、锌等多种微量元素。比如有幸入选周天子食谱的蚂蚁的锌含量,就是大豆的8倍,猪肝的2倍。

  当然,远在两千多年前的周天子,不可能知道这些。但民间口耳相传至今的一些俗语,诸如“三个蚕蛹一个鸡蛋”,“水中人参”龙虱等,都是对昆虫营养价值的质朴认可。而除了平时的滋补功效外,古人还在有意或无意间,发现了关于虫食的更多秘密。

  人类食虫历史悠久,总会有一些机缘,让他们发现虫子的药用价值。如清代赵学敏在《本草纲目拾遗》中引《滇南各甸土司记》道,南方土人喜欢吃棕虫,“作羹味绝鲜美,肉……绝似辽东海参”,土人把其视为珍馔,是土司宴请贵客的佳肴之一,接着又提到它的药用价值:“食之增髓补血,尤治带下。彼土妇人无患带者,以食此虫也。”

  虽不是有意的“神农尝百草”,但日子一长,某些虫菜的药用特性被一一发现,有心人开始不断总结起虫子的药用价值。在我国现存最早的一部中药学著作《神农本草经》中,就记载了不少昆虫药物。到明代李时珍的《本草纲目》时,更是专列“虫部”一类,记载昆虫一百余种。比如蚂蚁,《本草纲目》认为其有免疫、抗衰老、抗疲劳和增强性功能的作用。而清代赵学敏的《本草纲目拾遗》更进一步补充道,蚂蚁对肝肾有益,尤其对类风湿关节炎有很好的疗效。

  有时在国外,却会意外地发现一些昆虫美食,出奇的“洋气”。比如世界浪漫文艺之都巴黎,就有一些高级餐厅陆续推出了昆虫美食,像什么鹅肝酱饼搭配面包虫、蚱蜢配鹌鹑蛋、昆虫巧克力棒、黄粉虫蛋挞之类,美酒加昆虫,更成为诱人的新潮吃法。

  不敢说西方国家吃虫的绝对数量能超过中国,但心态似乎有了微妙变化。吃虫不再仅仅是猎奇,也无关落后,反倒显得颇为精致和高端。

  其实,西方人曾经比我们更怕吃虫。只是迫在眉睫的危机,却让大家不得不考虑——2017年,联合国粮食及农业组织发布报告预测,由于人口不断增长,2050年,世界人口将达100亿,若不能对粮食种植和分配方式进行重大改革,几十年后,人类将面临全球性的粮食危机。BBC也于同一年播出纪录片《吃昆虫能拯救世界吗》,向现代人宣传昆虫的可食用性。

  好生养,不挑食,易养活,还能消灭垃圾,减少环境污染。借由现代科技的眼光和手段,虫子似乎可以打一场翻身仗了。

  在中国,改变的确已在出现。为了开发昆虫资源,一些学术机构陆续成立,以食用昆虫为主要原料的营养品和保健品也不断进入市场,比如蚂蚁雄风酒、菜青虫蛋白粉、蚕蛹蛋白面包等等。不过,难题也显而易见,昆虫资源的开发,与生物多样性的保护存在一定矛盾,而很多食用昆虫的批量饲养技术尚未充分发展。更重要的是,人类对吃虫的反感和恐惧,也非短期内所能消除。为此,有人甚至费力为虫子“整形”,力求让食客看不出昆虫的虫态,以消除吃虫的心理障碍。

  但是,虫子被人类嫌弃久了,岂会如此容易地回到现代人的餐桌?要想成为拯救世界的“救星”,小小虫子要走的路,可能还十分漫长。


江南游报 舌尖之旅 00012 2019-08-01 江南游报2019-08-0100010;江南游报2019-08-0100012;江南游报2019-08-0100011 2 2019年08月01日 星期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