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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11版:舌尖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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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人爱蟹,蟹有各种风趣的别号,唐人卢纯说“四方之味,当许含黄伯第—”,“含黄伯”即指应季的肥蟹。至于这个名字看中的,乃是蟹膏与蟹黄。明代浙江人刘伯温最喜欢吃“蟹黄兜子”:取大熟蟹三十只,将其中的蟹黄和蟹肉剥出,同细切的生猪肉、香油炒的鸭蛋一起调制成馅,包成“兜子”蒸食。少了蟹黄的香气就不美,因而叫“蟹黄兜子”。

  外国人不会对蟹黄情有独钟,美国人对待当地特产“珍宝蟹”就是一例,在工厂里一刀劈开蟹肚,剜出两块核桃大的蟹肉,包装出厂,而其他部分全部扔进挤压机,出来的碎肉制成蟹酱,为海鲜菜做调味料,壳粉则成为饲料,美其名曰物尽其用。

  这大约是因为剥蟹是个挑战。民国时期,大户人家常有吃蟹比赛,每到季节,几家的小姐坐在一处,仗着吃蟹工具——“蟹八件”,个个大显神通,剥出蟹粉后,将剩下的蟹壳又拼回,上戥子一约,轻者获胜,这似乎算得上吃的雅趣之—。

  其实,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古时,蟹是不太讲究自剥的。上席面的螃蟹通常都要拆成“蟹粉”,并制成各类“蟹粉”菜。一只蟹剥空,连黄带肉就是一碗蟹粉,也有不见一丝蟹肉的纯蟹黄。不自剥原因无非有二:一是他人代剥,耗费一些人工,才显得是一种享受,此乃人类通病。二是亲自上手剥蟹吃蟹,不能算体面,大多都是女眷间比赛谁的手巧,甚至有闺房之乐的嫌疑。

  况且剥蟹粉,还能救荒——“蟹饥荒”。一旦过了七八九三个月,就要挨上大半年没有蟹的日子。人们应对的办法就是——存蟹防饥。这事儿自周朝就有了,所谓“青州之蟹胥”。捕得当季的海蟹,用清水洗净,去了蟹壳和秽物,捣碎发酵,加盐入坛,待发酵成熟,上面黄澄澄、红灿灿,盖着一层厚厚的蟹油,香气醉人,最宜粥饭。

  这是海蟹,还有更美味的河蟹。方法又不同:在炸好的猪板油内下盐与剥好的蟹粉,使蟹粉与猪油融在一处,不时兜底翻动,沸过之后放入罐中,猪油高过蟹粉寸许,放冷后密封存于阴凉处,经年不坏。这其中高级些的,就是所谓的“秃黄油”。

  在《吴方言字典》里,“秃”字的解释是“都”,比如在《沪语便读·白鼻头猫》里有“某处乡下有一个女人,生来极其懒朴,样样事体,秃要靠男人去做。”按照这个意思,秃黄油即是“都是黄的蟹油”了,自然是用黄满膏肥的公蟹与母蟹,剔出黄来,绝无一丝肉。另添高汤、黄酒焖制,实在不只是“存蟹防饥”的作用。到这里已经闹明白了,高大上的秃黄油,其实就是江南人的“家常蟹油”,很早就有了,产蟹的地方家里通常都会存一罐,不稀奇,却极美味。

  有人将这种美物的做法,冠之“青楼菜”的出处。我们很少去外家体会温暖的人,无法想象。只知道深冬,江南湿冷,若得吃一碗阳春面当点心,加一勺秃黄油,其中滋味,又岂仅仅是“清水变鸡汤”呢?

  再说这剥蟹粉、刮蟹黄的事情,其中有什么诀窍吗?第一就是要趁热,蟹放冷了肉与壳容易粘连,再剥的话,肉一到牵扯就易碎,样貌不佳。第二有点儿取巧,一般店铺里,剥蟹不会现煮现剥,这属于不必要的耗费。另外总让员工烫手,也有些不仁道。于是在煮蟹的时候,就会往水里加入适量香醋。蟹壳受了醋的影响,与肉相贴的那层薄膜就会软化脱落。即使冷了之后,肉仍然易剥,且很少腥味。

  此外,剥蟹都是分开剥的,公蟹放一边、母蟹放一边。蟹黄是蟹黄,蟹膏是蟹膏,蟹肉是蟹肉。有的更精细一些的,蟹腿肉、蟹螯肉、蟹身上的肉也要分开,又可以各自成菜。

  精华蟹黄可做点心,也可做菜,最为人熟知的是扬州包子,靠收口和褶皱区分,蟹黄包子的鱼嘴和波浪是成双成对的。但说到蟹粉包里的最佳,当属“靖江蟹黄包子”,美食家赵珩、蔡澜先生都对它赞赏有加。现在很多蟹黄包子专在封口处放一块小蟹黄,以示独特,实则品斯下矣。

  现代人惫懒,吃起螃蟹,常常只有一个“蒸”法,拆吃时又不仔细,实在是辜负了中国人两千七八百年的吃蟹史,难怪“秃黄油”食风一起,就所向披靡。


江南游报 舌尖之旅 00011 2019-10-17 江南游报2019-10-1700010;江南游报2019-10-1700013;江南游报2019-10-1700011;江南游报2019-10-1700012 2 2019年10月17日 星期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