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集:文人的清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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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夷水旷,溪桥映带村落间,颇不乏致。
予每过此,觉城市渐远,湖山可亲,
意思豁然,风日亦为清朗…”
——明·李流芳
雅集:文人的清欢
蜜色的茶汁从壶中注入杯里 ,在茶汤的面上微微的荡开了水纹,我想它正完成了一场生命的仪式。
当它着上蜜色的衣裙,当它流淌着如山间的清泉,但它映衬着蓝蓝的天和已经发红的樟树叶子,它沉醉在属于它的时间里。
它知道它躺在一个红色釉面的杯子里,这釉面上还映衬着不远处一朵红色的玉兰花,那是不属于这季节的美丽,却被一只温柔的笔,轻轻地熨在这素白的茶席上,于是那朵开在岁月里的玉兰花,有了时间的剪影。也曾有一朵花与它相遇,用柔软的花瓣抚慰它等待的心情,最终那朵花也运熨进了它的生命。
当风穿过那棵大樟树,树叶哼鸣着一首季节的歌,那风也拂过它蜜色的脸庞,轻轻的,让它想起在曾经的岁月里,它亦如那棵樟树的叶子,在风中肆意的歌唱,它拥抱着杯里的倒影,像是拥抱着走过的岁月。还有那穿过树叶的阳光,有些晃眼有一些温暖,它懒懒的觉得时间变得缓慢。一片红色的叶子,从树上轻轻的飘落,落在离它不远的地方,那里有一个细长又晶莹的花瓶装着纯净的水折射着美丽的光。一枝枫叶斜斜的插在花瓶里,有已经红透的叶子也有的带着一些颓败的绿色。
生命就是这样,四季流转,一季繁花,一季凋零,总归都曾是这天地间美丽的当下。当下多么美好,它想。
一曲悠扬的琴声传了过来。时缓时急,时高时低,像是时光深处的声音,在当下顺着阳光流淌。它听见每一次弦拍在桐木上的声音,它感受到了弦的颤栗,它看见了千年前人与天地的沟通。一曲琴声流水潺潺,它有一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山林之间。蓝天,高山,树林,流水,还有那林间的精灵,踩着优美的舞步,唱着动人的歌。生命的每一刻都是刚刚好的,刚刚好的相遇,刚刚好的重逢,刚刚好的告别。
它看见执壶的是个温暖的女子,一缕软软的头发,闲闲的散在她的额前,是她把它投置在那个晶莹的茶壶里,让它披上了这蜜色的衣裙。她的手既温暖又柔软,让它在长长沉睡中醒来。
它看见不远处的琴桌前一位年轻的琴师在拨动着琴弦。他在他的世界里,凝聚着湖山之气。每一个音符的形状,在时间里旋转而上,和树木共舞,和潭水共呼吸。
对了,那里还有一个池塘,成群的鱼儿在那里欢游,它知道这天地间有很多的生灵,各有各的生活,各有各的轨道,就像这个院子里的人们。是的,它在一个院子里,是一个中式的庭院,有芭蕉树,有假山,有水榭,一群人围着它而坐。不远处一个架子上垂着一张书法,上面写着:湖山可亲——琴茶雅集。
雅,中正,美好。集,会合,汇聚。雅集,顾名思义以雅为形式,以集为形态。
在古时候,雅集是文人文化生活的一部分,他们常常会选择去风景秀丽的山中,或者鱼跃泉飞的水边,或者鸟鸣芳浮的庭院,亦或饮烟摇波,承红载翠的船上。这样的雅集有时候品茗清谈,鉴古读史,长咏短吟,文气又儒雅;也有时候枕流漱石,吟风弄月,澡雪问梅,耕云研道,灵动又趣味;还有时候豪饮放怀,舞文弄墨,高辩论,比才斗识,自在又纵情。“湖山可亲——琴茶雅集”便是渴望在这城市里,通过文雅的生活和聚会去打造大多数文人心中的桃源。
“琴”与“茶”向来是雅集的重要环节。宋徽宗的《文会图》,便描绘了文士们以文为会的雅集场景。庭园里,曲池边,八九位文士围坐在一张大文案旁,案上摆放着果盘、酒樽、茶器等,他们或端坐,或谈论,或持盏,或私语,儒衣纶巾,意态闲雅。垂柳后有一张矮几,矮几上横仲尼式瑶琴一张,香炉一尊,琴谱数页,琴囊已经解开。文案前设小桌、茶床,小桌上放置着酒樽、菜肴等物件,一个童子正在桌边忙碌,装点食盘,茶床上陈列茶盏、盏托、茶瓯等;还有一个童子手里拿着长柄茶杓,正在将点好的茶汤从茶瓯中盛入茶盏;另外还有一个童子手里提着汤瓶,应该是在点茶。茶床旁还设有茶炉茶箱等物,炉上放置茶瓶,炉火正炽,显然正在煎水。溯古而去,这些雅集的图文成了我们如今的寻找雅集的图谱。
历史上有过无数的雅集,千古流芳的有“金谷雅集”, “兰亭雅集”,西园雅集。
金谷雅集时,现场所作的诗作收录成集,名为《金谷集》,石崇特地作《金谷诗序》为贺。而兰亭雅集又有《兰亭集》,王羲之应众人推举,趁着酒兴,一气呵成《兰亭集序》,成千古名篇。至西园雅集时,虽然相传李公麟《西园雅集图》和米芾《西园雅集图记》均为假托,但是用诗画来记雅集,已成为后世雅集活动的默契和规制。
在这些雅集中,中国文人物化哲思的智慧得到充分展现,游于艺,是对实践万物的感知与表达。徽宗《大观茶论》的精妙,也正是籍由这样的分享才有了会意和共鸣。
雅集是一种好生活方式的追寻和尝试,更是一种雅文化传统的自信和演绎。挂画、点茶、焚香、插花,是宋人的“四般雅道”,寻竹、访荷、问菊、探梅,是当下的“四般雅会”,诸如此类都是以各种形态对美好生活的践行和分享。
“湖山可亲”无疑是在繁忙生活中对美好生活的寻找。
茶,从单枞喝到了老白茶,琴,从《流水》听到了《平沙落雁》,人,从琴友到茶友,纵是初冬,亦由暖阳落下点点美好的时光。
既然是以雅为追寻,那么雅集的承载之地自然也是有讲究的。园林,从形成起就是中国文化的理想载体,从而也造就了典型的雅境,所以一座园林的空间意象对雅集趣味的形成至关重要。
此次的“湖山可亲——琴茶雅集”静放在玖间堂,这是一个中式的园林建筑,是墅园的一部分。墅园以苏州古典园林为基调,亭台楼阁点缀其中,在这个时节,阳光和金黄的树叶把景致融合在一起,美不胜收。不仅想起西晋金谷雅集的场所——“金谷园”,园随地势高低而筑台凿池,方圆几十里内,楼亭阁,高下错落,金谷水绕穿流其间水声潺,鱼跃荷塘鸟鸣幽树,池沼碧波与密林修竹交辉掩映园内筑百丈高的崇绮楼,可“极目南天”。墅园自然没有这么大的规模,但也好在情致相似,在玖间堂里,亦是流水环绕,潺潺之声不绝于耳。
岁月悠然,余韵流风。我们循着时光的足迹,寻找曾经文化的桃源,如那缓缓注入茶杯的茶汤,浸润着时光,感受那美好的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