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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12版:旅游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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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岫沛八婺

——寻源记之婺江源

  出岫沛八婺

  ——寻源记之婺江源

  ◎ 陈新森

  “婺江源”石碑立在岭干村村口,但凡进村,都要在“婺源亭”里坐一坐,留个影。婺江,流淌在每个八婺人的心里。

  老支书倪志华仍清晰记得,1991年4月,《金华日报》组织了婺江探源采访团,经过2个多月的实地探勘,写出了一组调查报告和新闻报道,最终确定180公里长的金华母亲河——婺江就是从磐安县尚湖镇岭干村发源。宁静的山村旋即引来寻源探访的各路人马,而石碑成了到访的见证。进山寻找真正的源头,是我由来已久的心愿。

  初冬。风寒。阳光明艳。一条小溪,伴山路,伸向大山深处。我们准备向深山进发,倪志华指指“婺源亭”背面的一座远山,“源头在龙鸟尖,海拔929米,得有脚力和耐力。”77岁的老倪看上去腰板还很结实,而步履却显得有些艰难,“前段时间,摔了一跤,现在好多了,我给你们当向导。”再三推却,还是拗不过老倪的热情。静默山野,一路有老倪的解读。

  田野,旱地,缓坡,高山,每一寸土地在智慧和汗水的浇灌下,书写着又一季沉甸甸的答卷。

  刚收割完的稻田,有小鸟啄食,有老农翻耕,未及归仓的有机米早已被城里人订购一空,农田主人盘划着新一季的农作物,或小麦,或紫云英,或石斛,希望总在田野孕育、生长、收获。

  高山蔬菜林立在寒风里,一点也不萎靡,把萧瑟的山地装点得绿意盎然,这又脆又甜的大白菜、大萝卜,过去农家吃不了,只有烂在地里,如今成了外地游客“心头最爱”,一招鲜,爱无边,吃了不过瘾,临走时还要捎上几棵。

  而缓坡上的茶叶、香榧,更是“黄金叶”“摇钱树”。岭干村家家户户有茶园,少则一二亩,多则六七亩,每到产茶季,进村收茶青的客商络绎不绝,价格比其它村每公斤高出10-20元,那全是沾着“婺江源”的光。商机面前,一些村里人自己挨家挨户收茶叶,当起了茶叶老板,把源头好茶卖到全国各地,村民一半以上收入来自茶叶。香榧则是另一个重要收入来源。进山路上,迎面碰到不少上百年树龄的老香榧,最古老的一棵已有800多年,最多一年产香榧500多公斤,收入10万多元。全村有古榧130多棵,年产香榧大多在350公斤,这些古榧都挂上了“身份证”,建立了古树档案,重点予以保护。前人栽榧,后人享福。今天的岭干村人没有躺在安乐窝里坐享其成,而是秉持先人勤劳传统,一代接着一代干,新种植香榧5000多亩。远远望去,银光铺洒,满坡披翠,树龄已达7、8年的香榧树,在猎猎风中精神抖擞,昂然挺立,米粒大的小果缀满枝头,一颗香榧果成熟需要3年,时光佐证了它的珍贵。香榧生长是“静悄悄”的,绿了荒山,美了环境,而岭干香榧的声名却是“响当当”,种植、加工、销售香榧,鼓了村民口袋,丰盈了乡村日子,榧农收入多的近十万,靠小香榧买了小轿车,盖起了大楼房,“绿水青山转化为金山银山”在这里找到了生动的注脚。

  源头之地曾经是贫穷、贫困的代名词,山穷水恶,山光水臭,一度是源头地区的真实写照。贫困是生态的第一杀手,只要金山银山不要绿水青山,这种杀鸡取卵式的发展让村民穷上加穷、苦上加苦——穷到种不起粮,苦到喝不上水。保护与发展并非鱼和熊掌不可兼得,高山蔬菜、茶叶、香榧这些生态农产品符合绿色发展的要求,在有限的生态容量下,不仅可以实现山清水秀,照样可以实现生态富民。“我是看着村民日子一天天变好的,将来若开发出婺江源旅游线路,这碗生态饭,会越吃越香。”山道崎岖,前路漫漫,老倪心中却有一团火,这团火驱使他不遗余力、饶有兴致地向外界推介“婺江源”,他期望源头“热”带动村庄“火”。

  一条弯弯曲曲的溪谷,蜿蜒在群山之间,时而开阔,时而狭窄,浅巧的溪水透亮明澈,不急不慢,许是枯水期吧,裸露的卵石各展风姿,淡褐的、灰白的、乌黑的,色彩斑斓,别有韵味。行至山脚,见一小潭,水深不及半米,清亮见底,平静如镜,几尾小溪鱼游弋其中,慢慢悠悠,无忧无虑,不由驻步,陶然于这“婺江源头第一潭”。

  再往里就是爬山,不见了路的踪影,我几乎命令式地劝阻老倪就地止步,由我们自行上山。“你们只能沿溪谷溯水源而上,没有其它路。”老倪的话里有提醒,也有担忧。然而,我们却自信满满,溪谷怪石嶙峋,各具造型,溪两旁的杂草、树木密密麻麻,几乎将溪谷掩盖。乱石和荆棘考验着我们的意志,每跨越一步都变得异常艰难,同行的伙伴连摔了几次,手腕红肿,脸色变青。没有砍刀的助力,简直寸步难行。

  潺潺的溪水开始变得若隐若现,碰上枯水季,寻源多了许多不确定性,看到水流喷涌的地方,或许经过了一段长长的“暗流”,真正的源头还在高处。我们在一块巨石上稍作休息,静静地看溪赏水,溪水叮咚向前,我们来与不来,与它仿佛毫无关系,也不管世人给与它多少赞誉和渴求,它固执率性地顺势而流,谁也无法阻挡或者挽留。而正是这一泓清泉,将这多彩的峰林、绮丽的山野和世人的期待一起揽入怀中,为我们勾勒出眼前的桃源仙境。

  往上,往上,挺直腰杆,继续前行,高高耸立的龙鸟尖在召唤。据《倪氏宗谱》载:龙鸟尖,又名凤顶,沿途能欣赏到“山鸟啭笙簧之曲,寒猿挂槐桧之枝,鬓松仙鹤,古柏巢鹯,麋鹿过啣芝草,驺虞坐压繁华”之景,而“慈鸟成阵,或飞或鸣,或饮或喙,无计其巢”,其景更是奇离。慈鸟即乌鸦,乡里人谓之龙雀、龙鸟,故命山峰名为龙鸟尖。进山路上,虽不见猿、鹤、鹿之踪影,而鸟雀、松鼠不时从眼前掠过,因为不速之客的到来,叽叽喳喳、嗖嗖直窜,打破了满山的静谧。

  清乾隆年间地理学家王元煜、俞华等曾为婺江探源做过努力,并确认岭干飞泉为婺江源头。载于《倪氏宗谱》的《源头飞泉》一诗云:“村边环曲涧,出岫奔飞泉。喷壑联珠散,穿岩匹练悬。喧声疑咽石,波影浮天边。未尽探源趣,横空琐雾烟。”悬崖飞练,溅珠喷玉,此等壮观景象早已不见。上山路上听老倪介绍,1921年,百年不遇的持续暴雨造成大坞坑(龙鸟尖下的山坞)大塌方,泥石流倾泻而下,山下50多亩粮田土地被淹没,流泉飞瀑之美景一夜消失。岭干飞泉作为婺江源头终因自然灾害、地理变迁而残存在史书之中。

  登至海拔600米处,茂密的藤萝和疯乱的荆棘,彻底挡住了去路,泉水变得细密而柔弱,也无法确定此处是不是源头所在,但我能想象它是从大山的岩缝里、沟谷的最深处和丛林的地底下一滴一滴地凝聚在一起,从我未见到的地方轻灵般地溢出,汇成涓涓细流,再注入溪谷,一路欢歌,从我们身边从容而过。

  “只能到此止步了。”一行三人都已筋疲力尽,我想上龙鸟尖的念想只得放弃,没有向导、没有经验,在丛林中攀行,险象环生,会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老倪见我们归来,安慰道:“今天天气晴朗,没路能登这么高,已经不容易了。龙鸟尖一年当中三分之二时间被云雾罩着,很少有人上去,真要成行,得全副武装,没个半天一天怕是不行。”

  一支细流从龙鸟尖下山坞里喷涌而出,时缓时急,时隐时现,流淌在沟壑之间,穿越于林木之下,率先到达岭干村,清清泉水被引接进蓄水池,打开水龙头,喝的就是甘洌的源头水。水利万物而不争,这泓清泉千百年来滋养了岭干的黎民生灵,还孕育了多彩独特的源头文化。

  岭干村是乌岩倪氏发祥地,邾武公四世孙千里公因见乌岩一带胜似桃源,遂于宋庆历元年携子允奎迁居于此。走进村内倪氏宗祠,村庄变迁脉络清晰,厅堂结构与设施完整稳固,这座始建于宋代的老建筑,“经千有余载”,“?雕梁画栋日致朽坏,花薝粉壁时常零落,颓圯甚矣,见之者咸戚”,“遂逐名入簿记丁出资”,“自康熙癸亥十二月至次年三月落成”(《乌岩倪氏重修宗祠记》)。如今经过加固修缮,陈列了村庄沿革、历代名人、名胜古迹、乡间器物等史料实物,辟为村文化礼堂,成为农民的精神家园。村中还有“绳武堂”花厅、种德牌坊、明代造纸厂遗址等历史遗存,静默的古迹无声地述说着村庄辉煌的过往。

  玉山龙虎大旗,堪称天下一绝,而岭干村之敕封大旗为大旗之首。明嘉靖年间,倭寇入侵,民众奋起反抗,纷纷加入戚继光所率义军,高举战旗,英勇奋战。倭灭民安,为缅怀众将士,遂迎龙虎大旗,大旗旗面有600多平方米,中间彩绘巨大龙虎凤,需120个壮汉合力才能竖起。龙虎大旗雄壮威武、气势磅礴,寓意勇往直前、战无不胜之奋斗精神。如今,迎大旗已成为一项颇受村民和游人喜爱的民俗活动。

  倪氏祖先筚路蓝缕、勤勉开拓的创业史,龙虎大旗敢为人先、合力拼搏的精气神,犹如奔涌不息的婺江水,形塑着岭干村民的特质禀赋,造就着倪氏后裔的不凡业绩。一株株茶树,一棵棵香榧,恋着这里低温多雾,滋养着世居的村民,传统产业魅力依旧,生态农产品行销各地。一户户农家乐,一家家淘宝店,乘着风崖谷景区的开发,拓宽着村民的思路,新兴服务业悄然兴起,小山村连通外面大世界。一个个休闲场所,一幢幢农家楼房,借着新农村建设大潮,村里实施“净化、绿化、洁化、亮化和美化”工程,60%农户住进了新房,落后乡村实现美丽蜕变。

  此刻,我坐在倪国阳开的“婺江源”农家乐里,手捧香茗,遥看青山,过过转转都是南腔北调的游人。南瓜、番薯、萝卜皮、菜卤,这些山里人吃了一辈子的菜蔬,时光流转,成了待客的招牌菜。20家农家乐,让一千多人口的岭干村变得煞是闹猛。总觉得有点嘈杂,不经意间会被扰乱心思,转心一想,这大花园般的婺江源村,与他人一起分享,才显现它的气质和价值。

  婺江从岭干出发顺流而下,经窈川、双溪,注入东阳江,在义乌江湾与佛堂之间,与磐安另一条溪流文溪之水汇合,遂成滔滔江水。流入金华市区后,与武义江汇合,始称婺江,成为八婺人民的母亲河。清代诗人吴国模诗云:“云层遮山容,来去此所从。遥飞藏深坞,归宿垒层峰。练彩行时暗,岚光照处浓。出岫沛八婺,恩泽慰三农。”婺江源头峰峦叠嶂,雾遮云绕,绚烂多姿,风光旖旎,实乃探奇溯源、休闲旅游之佳地。得益于江水的浸润,千千万万勤劳朴实的婺州儿女,以精神为舵,以文化作桨,为这一江碧水提供不竭动力,孕育和创造出“江南药镇”“中国木雕城”“世界小商品之都”等令世人瞩目的新业绩。

  壮哉,婺江水;美哉,婺江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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