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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贵如油,古人便把春天的最后一个节气,命名为“谷雨”,取“谷得雨而生”、“雨生百谷”之意。在标识节气的同时,也承载了对丰收的希冀。
古人从渔、猎、采、集、牧到农耕文明,从观察星象,到总结出跟农耕相关的节气,是为指导农事活动,获得更多食物,所以,“增补血气”之后,一年的农事活动也就正式拉开帷幕……
谷雨到来,意味着夏之将近,尽情享受这暮春最后的滋味吧。
吃一口春天的“尾巴”
◎ 刘 青
春之水八仙
宴居苏州,即使身为同为“天堂”之属的杭州人,都仍然会眉开眼笑。
到了苏州,总会觉得这座城市连空气都是甜的,不管是甘甜的米酒、香甜的苏帮菜,甚至甜糯的苏州话,都会让人觉得做了一场弥漫着桂花香的美梦。王安忆在《长恨歌》中曾经这样描写苏州:“没见苏州,已嗅到白兰花的香。苏州是上海的回忆,上海要就是不忆,一忆就忆到苏州。上海人要是梦回,就是回苏州。甜糯的苏州话,是给上海诉说爱的。苏州是上海的旧情难忘。”
“水八仙”的摆台独具匠心,中间转盘上摆着各种造型的新鲜八仙,有站、有卧,有捆、有散,有整形的、有半打开的,仿佛是昆剧脸谱荟萃,先声夺人。水八仙全为素食,做热菜可以加入荤菜,比如茨菇红烧肉,鸡头米虾仁等,但安排冷盘就有点难度,看设计者如何破解?先是八仙冷盘上桌,将茭白雕成白兰花形,花蒂处套上一小段青葱,谓之“兰花茭白”。
将茨茹切片油氽,很是家常,苏州人称“茨菇片”,“水八仙宴”谓之“茨菇金片”;将老藕塞入糯米,放少许食用碱同煮,冷却后切片,洒上桂花,谓之“桂花糖藕”;将红菱剥了壳,整只菱肉在油锅里拉一下,外层结壳,用糖醋汁卤过,谓之“糖醋红菱”;将荸荠削了皮,浇上玫瑰汁,洒上蜜汁玫瑰瓣,谓之“玫瑰荸荠”;将水芹菜弃根,弃叶,整条水淖,酱麻油拌之,谓之“凉拌水芹”;将鸡头米开水烫过,在温油锅里过一下,淋上葱油,谓之“葱油芡实”;莼菜用高汤汁过,倒入鱼形模子,冷冻后装盆,成为一条立体的鲤鱼,身体是透明的,冻层里是碧绿的莼菜,谓之“水晶莼菜”。
江南水脉充沛、湖区广布,江南人又善加利用,深种菱浅种藕,不深不浅种荷花。那些曼妙的水生植物浸透了江南的灵秀,连名字都很诗意。
将水生蔬菜称之为“仙”的,恐怕也只有在江南这种水网地区了。据说,“东方水城”苏州的水面占全市面积的百分之四十几,水产之丰富,一年四季,鱼腥虾蟹不绝,水中的蔬菜更是层出不穷,其鲜活水灵,滋味独特,是别处难以媲美的。
而我第一次听到江南土产、苏州名片的“水八仙”这个词组时,是曾读过的《水八仙》一书:“水八仙,是苏州大自然的精灵。洪水养育了她们,她们水灵苏州空灵。在传统苏州的天地与人文中,八仙活在天堂。”但当现代化的推土机开到水八仙的栖息地,引发了土地之忧与原生种之忧。“工业区吞没农田,消费者乡情淡漠;农民不再种本地品种,本土种植智慧流失,风物知识成了绝响。如今,是苏州水八仙生死存亡的时代,也是转折的时代。水八仙的命运折射出传统风物在现代化中的危机。”
这八种“水仙”带着泥土的清气,也代表了江南人的蔬食审美:朴实、清淡和真实。
香椿蚕豆里的春
第一茬儿香椿最嫩,人们通常拿它凉拌,调料只放盐与香油。当拌菜最后一道工序结束后,沉睡了一冬的香椿便迅速被唤醒,发出迷人醇厚的香气,和着嫩嫩的水豆腐的清爽,舌尖、味蕾瞬间就有了“花动一山春色”的感动。
椿芽何物?乃椿树之嫩芽。椿树有香、臭之分。椿树多野出,少有栽培;老辈人认为其有碍风水。中国食椿历史悠久,可追溯至汉代。香者谓“香椿”,臭者谓“臭椿”。《素食说略》载:“椿、樗、栲,同类异种。有花无荚,嫩叶绿而红,甚香可食,俗名香椿头,此为椿。嫩叶色红似椿,有花有荚,不中食,名曰臭椿,此为樗。叶绿不红,有花无荚,可食,名曰白椿,此为栲。”可知古时称香椿为椿木,臭椿为樗木。樗,有另一个意思:无用之材。黄公望《富春山居图》跋尾提到一位“无用师”,叫郑樗,取“无用之用方为大用”意。
食用香椿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汉代。香椿不但营养丰富,而且具有较高的药用价值,可以治疗外感风寒、风湿、胃痛、痢疾等。不过香椿是发物,多食易诱发旧疾,因此慢性疾病患者应少食或不食。
而谷雨后开始,各地的食俗迥异,但在江南,吃蚕豆却是比较普遍的。
蚕豆亦饭亦菜,困难时期的蚕豆饭聊饥果腹,活人无数,但乡人似乎从不把它当正经农作物来栽培,只种在田埂旁,斜坡上,河岸边等隙地;甚至有的人家把它种在坟头边。想起小时候帮着大人去种蚕豆的情景。常熟人种蚕豆谓之“垇蚕豆”,用一把半人高的“T”字形长杆横柄的大凿铲,插进岸边土里,握着木柄向内外晃几下,形成一个土穴,撒入两、三粒蚕豆,再将土覆上。之后再不去打理。这种简单而机械的劳作现在想来蛮有趣味。蚕豆的种植不需要技术,它们是那么的贫贱,随遇而安,种在哪里活在哪里。
新蚕豆宜于清炒。《素食说略》上有一款:“鲜蚕豆,去荚,更剥去内皮,以香油炒熟,微搭芡起锅,甚鲜美”。炒新蚕豆去皮不好,那是炒豆瓣,勾芡就更没意思了。不过,苏帮菜里有道火腿蚕豆,炒的就是嫩豆瓣,做法也极似。窃以为,吃清炒蚕豆,唯其鲜嫩,要连着豆皮和“眉毛”一起吃下去才是最高境界。蚕豆长于乡土,做法和吃法更要土,才得其真味。
吃蚕豆不吐蚕豆皮。可是一俟小满,蚕豆的“眉毛”发黑,内皮也老韧不堪食,非得吐皮了。谷雨后的小满时节,蚕豆已不适宜清炒,这时可做豆瓣摊蛋。蚕豆剥荚去皮,农家里捉几个草鸡蛋,用筷打散,拌入豆瓣;以软油锅摊成饼状,两面煎黄,加水大煮,起锅前略撒细葱;豆瓣吃起来酥烂鲜美,正如杨万里所说“甘欺崖蜜软欺酥”。炒豆瓣也妙。抓一把自家甏里腌的雪里蕻咸菜,洗净切细,再加几片笋——若有几枚开洋提提鲜再妙不过——与豆瓣同炒,乃绝佳的下饭菜。
蚕豆再老一等,就只能做汤。鸡蛋打成蛋液摊成衣,切丝;汤内投几根蛋丝,撒几屡雪里蕻,老豆瓣沉浮其间,不着丝毫荤物,汤清味鲜,引人食欲。新鲜蚕豆的节令实在短,吃蚕豆真得抢时间。
上海的五香豆是很有名的小吃,称“奶油五香豆”;豆皮上有一层白白的盐霜,不过真没吃出什么奶油味。上海有句闲话讲“勿吃城隍庙五香豆,等于没来过上海”。前几年去城隍庙,特意买不少送人,价贵。也有卖兰花豆的,买了几盒给丈人下酒。这名字好听,雅。做法极简,用老蚕豆泡发,带皮入油氽空,豆皮随之爆开,形似兰花,故美其名“兰花豆”。
绍兴的茴香豆是拌酒妙物。因鲁迅写了小说《孔乙己》,使得此豆更是名声在外。那个破衣烂衫,喝着绍酒,磕着茴香豆,五指罩碗,大呼“多乎哉?不多也”的孔乙己形象深入人心。期待何时也再去咸亨酒店吃一回老酒、尝一次茴香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