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行天下·名家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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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雷克“魔鬼海峡”

　　◎ 李烈钧

　　船头旗杆挂上南极洲标志旗：浅蓝衬底，白色南极图形，在海风中猎猎翻飞。邮轮庄重地缓缓起航，阳光灿烂，颇有仪式感，离开乌斯怀亚，向“难及的南极”出发。

　　海风轻拂，乘风破浪，群岛峡湾，绿波荡漾。驶离近海之后，迎接远洋的考验。往返都要穿越德雷克“魔鬼海峡”，惊险莫测。这个海峡，还称为“鬼门关”、“暴风走廊”、“ 咆哮西风带”……

　　全世界海峡无数。多数，两边陆地隔海相望，或者遥遥可望；德雷克海峡，根本不用想望。太平洋和大西洋之间的南冰洋，无际无涯，水天浩淼。天苍苍，海茫茫，上穷碧落下汪洋，没有陆地没有海岛没有灯塔。

　　德雷克“魔鬼海峡”，南美洲南端乌斯怀亚与南极洲北部南设得兰群岛之间，长300公里，宽950公里，平均水深3400米，最深5248米，世界之最。阿根廷南端，到南极直线距离800公里，是世界各地到南极洲必经通道。

　　旅游探险，安全做到了极致。进船舱第一要务，揿下电话座机F1键。14天里，房内听公告、通知、集合、警报等等全靠它。储藏室取出救生衣，熟悉试穿，有备无患。此时，电话广播响了，悦耳的女声，汉语、英语告知：试放警报，汽笛7短1长；通知弃船，则是长声不断；18:30，强制性安全演习，按指示前往指定地点。

　　德雷克是谁？有执照的海盗。大英帝国时期，伊丽莎白一世以抢劫立国，颁发“私掠许可证”。海盗合法化，劫掠物交王室一半。德雷克多次成功袭击西班牙船队，抢劫的最大宝石献给女王，镶嵌女王王冠。德雷克被授予英格兰勋爵称号。海盗合法，足证“日不落帝国”初期的血腥原罪。

　　西班牙大航海，占领南美大陆，对海洋驾驭能力超前。封锁航路，严禁他国船只往来，据南太平洋为西班牙私海。德雷克贩奴抢劫闯私海，逃避西班牙军舰追捕，仓皇窜入南极凶险海峡。惊喜发现：入南太平洋无需经过麦哲伦海峡。于是，此航道命名德雷克。这段历史言之凿凿，载入世界航海史。

　　风浪叵测，凶险几何？副热带高压，南纬40至60度，常年盛行西风，汇合安第斯山脉回流，“咆哮西风带”。巨大气流向魔鬼海峡倾泻，凶猛气旋，卷狂风掀巨浪，浪高10～20米。浊浪排空，樯倾楫摧，掀翻多少风帆船，吞噬多少远航人。

　　进魔鬼海峡了。我们乘坐的邮轮，吨位16000，上下9层，不算大。第9层后甲板，有直升机停机坪。船首跃层全景大厅，宽大玻璃窗，三个方位风光尽收眼底。一路，从晚霞绚烂到日暮迟迟，从波澜不惊到风高浪急，从争相摄影到坐客稀疏，船身逐浪颠簸，一往无前。船头起伏，波翻浪涌，浪涛密密不绝訇然激起，狠狠砸向甲板……

　　广播通知：甲板封锁，电梯停用。水雾弥漫的窗外，一座座南极滑落下来的冰山，庞然突兀，漂浮在海峡中。不由得联想泰坦尼克号的惨祸。我们乘坐的挪威邮轮，常年航行北极和南极。南极“魔鬼海峡”，它已经安全穿越90多个航次，创过无数记录。不能不赞叹21世纪人类高科技，卫星导航，设备现代，动力强劲。

　　“魔鬼海峡”的风，七八级视若寻常，大多10～12级。呼啸凌厉，搅得周天寒彻；裹挟一切，浪花飞珠溅玉，直接吹成水雾。空气所有杂质与粉尘，彻底挡在南极圈外，PM2.5几乎为0，当今新冠病毒也难以生存。南极雄踞“世界最后一片净土”，它鄙睨一切污浊：舍我其谁？

　　狂风暴浪天昏地暗好像世界末日，须臾间，横扫阴霾荡涤冰雪犹见水中影云中月。涌浪卷起千堆雪，依旧推波助澜，略显温和诗意，仿佛强弩之末。一步一扶栏，脚步蹒跚地回房舱休息。意料之中、想象之外的是：晚上10点半了，透过房舱客厅落地窗，盈盈然见到一轮夕阳，高纬度的太阳，灼灼然鲜艳炫目，又大又圆，美得难以描述。

　　准确地说，南纬66度34分纬线，进入南极圈。苍茫大洋，极圈没有任何标志，更多的是象征意义。极圈地理内，是极昼或极夜。我们已经进入极昼：没有夜晚，24小时全是白昼。近子夜时分，窗外的天不黑，一派幽蓝的魅惑。夕阳恋恋不舍地下山了，过几个小时，它又会光芒万丈地升起来。

　　西风烈，长空无眠不见月。拉上深色厚重的窗帘和床帘，顾不上生物钟颠三倒四，为了明天的精神和体力，在船体晃悠中上床睡觉。感受大浪涌动节奏，好似躺入硕大摇篮，和大洋相拥而眠。朦朦胧胧睡去，浅忆识依稀，似乎邮轮航行，伴着名曲《酒醉的探戈》的旋律。

　　翌日醒来，如摇篮曲缠绵，微醺状依然。晃动起伏幅度减小，拉开沉沉帷幕和窗帘，黯蓝的海水浪涛汹涌，风力明显过了高峰期。去餐厅途中，脚下地毯似乎特别柔软。晕船者不乏踉踉跄跄宛如醉客。走廊扶手栏杆和吧台，隔几步便见塑料袋，供晕船呕吐者取用。

　　自助早餐丰盛，就餐者明显减少。餐饮主管见多识广，信心满满地说：不用担心，过了“魔鬼海峡”，晕船症状消退，一个个都会胃口大开，要养精蓄锐登南极大陆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