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仰慕苏州的园林，不止是对园林的欣赏，还有对园主人生活的渴望。但当我们以游人身份进入已成为景点的园林时，能体会到的似乎并不太多。带着关于对游园的困惑，我们采访到了长期研究江南古典园林的丁枫博士，请她从园林专家和逛园人的双重身份，分享园林观看之道。

　　园林的观看之道

　　◎　丁　枫

　　苏州历来就是富庶之地，特别是明清时期，更是我国经济文化最为发达的地区，产生了很多文人雅士、什宦巨贾，江南地区丰富的物产、四季分明的气候，成为很多人向往的生活地，园林就是风雅生活最重要的产物，苏州园林在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下发展出了园林艺术的极致。

　　园林作为我们祖先和世界相处的方法之一，是崇尚自然、天人合一思想在生活空间上的完美体现，所以造园的最高境界就是“虽由人作，宛白天开”。园林最初只是生活空间，作为宅前屋后的菜圃和果园，后来随着山水审美和文人参与，除了生活空间意义外，造园越来越上升为一门艺术被传承下来。建筑学家童甯先生说园林是“立体的山水画”，好的园林，让人似来到一个人造的自然中，宋代把建在市井中的园林称为“城市山林”便是表达这个意思。宋代的山水巨匠郭熙说：“不下堂筵，坐穷泉壑，猿声鸟啼，依约在耳；山光水色，混漾夺目，此岂不快人意，实获我心哉!”这虽然说的是山水画，但道理是一样的，园林让人身在闹市而有了林泉之乐，而这种林泉之乐便是文人们重要的精神享受。所以园林既是生活的空间，又是一件可以赏玩的艺术品。

　　园林也是生活的空间，园林中亭、台、楼、阁、轩、堂、廊便是园主人宴客待茶、听琴拍曲、读书写字发呆之所在，所谓“诗书画茶酒花”的生活便是苏州最让人羡慕的味道，沈复的《浮生六记》、文震亨的《长物志》里有许多对于园林生活的描述，虽然旧景不在，但有些习俗依然可以在如今苏州人的生活中看到，比如喝冬酿酒、吃茶的习惯、对苏式盆景的喜爱、听昆曲评弹等等。现如今，你也可以到耦园双照楼喝喝茶，去曲园听听昆曲演习所的讲习班，到听枫园观摩国画院的画师作画，还有沧浪亭里上演的浮生六记，网师园的夜花园。当然，如果有机会被邀请去某个有园子的苏州人家里做客，那对园林生活的体会就会更深入了。

　　苏州园林的语言构成了中国园林特有的风致，所以看园林其实看到的是你自己对传统文化的修养，对人生的体悟和思考。园林的观看和理解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也是我们成长的过程，不可能一眼看透，而它的魅力也正在于此吧。

　　【观园Q&A】

　　Q：苏州园林目前的状况？

　　A：根据《苏州府志》记载，明代苏州园林有200多处；到1982年普查时差不多还剩下70处，这是一直到现在苏州历史园林的存量。从解放初期第一次对园林进行恢复，80年代第二次较大规模修复，再到1997年被列人世界文化遗产后更严格的遗产地保护，苏州历史园林的保护状态是挺好的。苏州园林能发展有两条线索，一是政府公共部门对园林的保护传承，主要是包括被列为文保单位的历史园林保护，以及对苏州整个地区公共园林风貌的传承；还有一部分来自私人对传统园林的传承，近20年，苏州出现很多私人造园，到目前为止数量可观，这些园子分布古城内外，大小不一，但有个共同点，传承了苏州园林的传统风格。这两部分都是在传承苏州的园林，所以说苏州园林文化目前依然是很鲜活的。

　　Q：造园曾是士大夫、文人雅士生活的延伸，这种寄情于山水，讲究的生活态度，放到如今人们的生活，有哪些可借鉴的？

　　A：我认为生活的品质好不好，古今标准都是一样的。现在人没法过那时苏州人的生活，但随着经济水平和文化素质的提高，园林生活肯定会重返大家生活的。城市问题和现代人的焦虑对人产生很多心理负面影响，苏外旧林的生活方式，对现代社会来说可能是一剂良药。园林是古人留给我们“可观、可游、可居”的生活空间和精神家园，这样的空间是可以抚慰心灵的，对人很重要。

　　Q：现代人造园和古时的区别，以及新看点？

　　A：古今造园的不同，我认为主要有两点。一是材料不同，比如叠山是很重要的造园内容，但现在已找不到原来的太湖石了，现在多是些其他地方类似太湖石的石头在叠山，纹理、尺度、石头孔洞和形状的不同，造出来的审美意趣就会很不一样；另外对花木品种的选择和以前也有不同，这是材料引起的趣味变化。当然，审美情趣的变化和我们对传统文化审美的继承存在漏洞或缺陷有关，总体来说，新造园子的审美水准跟老园子的确是要差一些的。

　　但话说回来，造园如果作为一门艺术，它是需要不断发展的。园林在明清时达到顶峰，而园林如何在现代社会可持续地存在和发展，其实跟所有中国传统文化一样，是需要考虑的问题。现在造园的人其实都是在试图回答这个问题，因为现代人所处的环境和生活方式不一样，同时西方审美也会影响造园理念，所以可以抱开放的态度来看待这件事。新造园的一些新意好不好看，用得恰不恰当，还得观者自己留意，得出内心答案。

　　Q：不少游客进入私以为静谧的苏州园林，看到听到的却是人挤人乌泱泱的场面，在现代旅游的大环境下，要想体验到园林的妙处，您有什么建议？

　　A：对游客而言，要想更好地感受园林，关键就是千万不要跟团逛园子，我觉得这种方式从根本上破坏了逛园子的体验。你可以一个人或约上几个好友，一定以散客形式去逛会更有趣。苏州园林的游客量其实是一个很长时间的问题。据我所知，苏州园林部门也在积极采取措施，包括从去年开始，拙政园、留园、网师园、虎丘开始实行网上预约制度，进行人流控制。这对于管理部门来说，其实是牺牲了很大一部分经济收入的，但对园林遗产本身来说是一种很好的保护。因为人多了，肯定会引发很多问题，不单从游客体验，对遗产本体也有非常大损害的。

　　Q：一些您个人特别欣赏的苏州园林？

　　A：苏州园林，特别是历史留下来的70个，每一个都很精华。我由于工作原因，经常去苏州逛园子，觉得每个园子在不同季节都不一样。如果想避开比较热门的点，耦园、沧浪亭、艺圃都是很好的园子。另外逛园子时，一定到园中茶室坐一会儿喝杯茶，苏州园林的茶室是当地老年人聚会的地方，会听到很多苏州本地话，很有市井气，有另外一种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