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到陌生的城市，一定会去两个地方，

　　一个是当地的植物园，一个是旧货市场。

　　他走了很多地方，拍了很多照片，也买了很多东西。

　　在朋友眼中，阿塞是个狂热的“收藏家”。

　　旧时光“淘金人”

　　◎ 刘　青

　　在阿塞即将搬离的凤凰山脚的家中，有一个种满蓝莓的露台，当太阳滑下川坡，晚霞晕开时，大家停下说话。阿塞拿起白色大搪瓷缸，给我们的杯里倒满热乎乎的蜂蜜红茶，悄悄打开藏在蓝莓边的小音箱，流淌起上世纪80年代的俄罗斯歌曲。鸟群飞过，一抬头，心就柔软开阔起来。常常在这样的时候，阿塞会突然起身，对我们说：“你们坐一下哦，我新买了一个台灯，老玻璃灯罩的，我去拿过来。”

　　“诶，我又买到一把椅子，椅背的颜色真是太美了，渐变色彩，像加州的阳光。”阿塞身体前倾，手也开始飞舞起来，“买馕的路上找个鞋匠收来的，虽然有点破了，但颜色真是好看……”

　　“你不是刚买了7台老式缝纫机吗？还有地方放？”

　　“堆不下了，但蜜蜂牌那台哦，实在很难找到了。”

　　这大概就是跟阿塞对话的日常，他如此认真分明不加掩饰的恋物态度，完全不同于那些指着玻璃柜子里各种物件细数物价的“收藏家”。阿塞每提及一件物品，声声透露着他对物件的耐心、对细节的体量、对往日时光的眷念以及一种莫名的热情，让这个脑门油亮的“大叔”看上去就像在河滩边拣选石子的男孩一样的天真可爱。“喜欢一件物品，不是因为它有多值钱，而是触动于它背后承载的故事和情感。”这是阿塞拿着俄罗斯淘来的旧烟盒时反复提及的一句话。我想，他一定深刻懂得什么是“惟将旧物表深情”。

　　“如果在所有藏品中挑一样带走，你会挑哪一样？”阿塞毫不犹豫，探过身，在空中竖起食指“《北大诗选》！”这是一本旧书店里品相普通的册子，平平无奇，是他1998年淘来的，有意或者无意把它作为第一件藏品，陪伴了他将近20年，几乎每次外出的时候都会带上。

　　“为什么会想要带着这个呢？”

　　“喜欢东西是一件很私人的事，和经不经典、好不好看、高不高级无关。喜欢的是那个年代的大学生身上对世界充满美好向往的新鲜感和无比纯洁的善意。”

　　“那是喜欢新鲜感和善意吗?”

　　没有答案。因为人是复杂的，因为喜欢是私人的。阿塞会为了旧玻璃上的花纹好看买下一个柜子，也会为了颜色好看买下一台老式缝纫机。

　　“我的工作是做纺织品配色，东西好不好，从用的配色就能够看出来，而且特有的时代感也有自己特有的用色，顺着这些颜色就能找到一个时代的特点，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在阿塞的藏品中，有很多不起眼的东西，火花、勋章、明信片、织物、CD黑胶碟封面、乐谱……大概在内行看来都是一些“没有收藏价值”的旧物，而他却视如珍宝。“豪车是买给别人看的，把钱拿来买自己喜欢的东西却是真正的陪伴。”

　　就像阿塞诸多的称呼一样，他的经历也很复杂。阿塞学的是园林专业，毕业后进入了园林部门，吃茶看报的悠闲日子过了一段时间后毅然辞职，新工作换到了地球上离中国最远的地方——非洲西海岸。回国后，阿塞做着外贸卖着布，拍着照片爱好旅游。去陌生的城市，他一定会去当地的植物园和旧货市场。每逢路过旧货市场，他都会不管不顾地先买起来，然后才去考虑要如何运回来。在意大利买的一件中国瓷器，就是被他坐飞机一路揣在怀里抱回来的。

　　运回来之后经常没有地方放，于是阿塞就租仓库，或者寄放在朋友的店里做装饰，朋友们甚至笑谈阿塞开诸多民宿纯粹是为了找间房子放下他买回来的物件。

　　巴基斯坦的铜制镂花杯子里倒上樱桃味的伏特加，英国淘来的花瓷盘子摆上西北人家买来的新疆馕饼，日本带回来的茶杯斟上俄罗斯的蜂蜜锡兰的红茶……还有成都旧货市场的风琴、老皮箱、八十年代用到现在还没坏的闹钟、台灯、打字机……阿塞有满满的一屋子东西。

　　“他们都在其中，能够被人们看到，能够彼此有交流。物品就像人一样，总要被顾及到，才会有活力。”他希望以后有一个空间能够展示并能够以物交友——把物品作为传递者和一种交流介质。

　　阿塞，无法用一份职业去概括他，也无法用一个名字去称呼他，他总想往自己的生命里塞进更多的东西，从一本破旧的《北大诗选》出发，从物件里、植物里、戏剧里学习美与真实。他不是一个隐者也不是一个囤积者，他热烈地爱着生活和生活里点滴的美好，或许我们可以这样称呼他，旧时光的“淘金人”。

　　阿塞，有诸多名字。有人叫他塞哥，有人叫他丁晨。他说自己并非在搞“收藏”，只是喜欢淘旧物罢了，淘的是那一段段旧时光和老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