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砚之于文人雅士，如同赏美人。砚台，虽是石头，质地最是笨拙，但是细看俏得很。触如美人之肌，观其莹莹金光似暗暗秋波，抚其线也觉得手指舒润。在淳安，有一方名砚，当地称为青溪龙砚。不过，养在深闺，未能人人尽识，却是一憾。

　　砚中有海

　　◎ 刘　青

　　杭州淳安，古时又称睦州青溪，一直流传着三大民间传统技艺：木雕、根雕、石雕。而石雕最有名的当属“青溪龙砚”的雕刻工艺。目前，这门传承了近500年的青溪龙砚制作工艺，已被列为浙江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之一。

　　如今，假如你去淳安找寻着青溪龙砚，当地人会告诉你，去找洪发军。

　　440多年前的明嘉靖年间，海瑞在淳安任知县。这位清廉的县官不仅给淳安百姓带来了公平正义，还留下了一样宝贝，就是”青溪龙砚”。

　　海瑞经常微服私访，深入民间体察民情。有一天，他携随从海安等人到六都源（今威坪镇叶家、妙石一带）查访。在洞源村龙眼山，见山下水潭里有无数形状各异的黑石，平滑光亮，隐约还闪烁着金银的纹理。

　　海瑞心想这里山高岩硬，土地贫瘠，百姓常不得温饱，如果把这个石头制作成砚台，百姓们不是多了一条生财之道？

　　他拣了几块石头，叫人带去安徽歙县的制砚作坊，请那里的制砚师傅试做砚台。没想到，做出的砚台在发墨渗水方面和著名的歙砚几乎一模一样。

　　于是，海瑞就挑选了十几个淳安年轻人，命他们每人挑着一担石头到歙县去拜师学艺。这些年轻人学成回来后，就在龙眼川脚办起了一座制砚坊，大规模采石制砚。

　　由此，这一技艺流传至今，这些石头也有了名字——龙眼石。可以说是这位清官留给淳安的宝贝。

　　洪发军的工作室在千岛湖旅游码头边上，叫“淳安人家”，是一座木建小院。他平时在这里创作，也对外开放，供游客参观、购买砚台。

　　小院一角的朴素木桌就是他的工作台，上面放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石头，也有做了一半的砚台。其中一块砚台上，粗粗地刻画着几个小人，还有戏台子。

　　洪发军说，这是纪念海瑞的“海公砚”。这是海瑞，边上挑担的是书童海安。这块砚台上雕刻的是“海瑞徒步到淳安做县令”的故事。戏台上演的是睦剧，还有汾口草龙、八都麻绣、跳竹马这些淳安的非遗文化也都要刻上去。

　　龙眼石除了质地优良外，纹理也很独特，有金星闪烁的云龙，也有银星隐约的雨雪。不过，不打磨是看不见的。他随手拿起几块磨制好的胚料，往水里一浸。果不其然，原本黜黑的石头，呈现出精彩的纹理来。

　　一块青溪龙砚的诞生，要经过取料设计、切割成型、手工雕刻、细部修饰、磨光上蜡等多道工序，殊为不易。

　　砚台样式有很多，不过总的来说分花砚和素砚两大类。花砚可以雕龙刻凤，也可以刻神仙故事、吉祥花卉。素砚虽然线条简洁，但是更考验制砚的功力。

　　洪发军1992年初中毕业，因性格内敛，在家待业。那时正好一位亲戚在临岐镇开起了雕刻厂，不但召集全县各类雕刻师傅，还急需招几个学徒，就把他也招了过去。

　　雕刻厂不光制作砚台，木雕、根雕、石雕、砖雕都有，让他大开眼界。他拜了艺人王贤武（老一辈工艺大师方光忠弟子）为师，学习各种雕刻技艺。

　　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取材、选料、设计、粗雕、精雕、抛光上蜡，制作青溪龙砚的六大步骤一步都马虎不得。这期间的时间是枯燥漫长的，一般都要经历三年的学徒生涯，优秀者方能勉强出师，至于要出像样的作品，那起码要有六七年的经验。

　　几年时间下来，和他一起进厂的师兄弟们看不到赚钱的希望，都陆续离开另谋他业去了，只有洪发军一个人坚持了下来，他还是像拜师第一天那样，整日拿着石头和刻刀在纵横沟壑间刻画着青春的岁月。

　　如果有人间洪发军后悔不后悔？他总是笑笑说：“不后悔。一是真心喜欢雕雕刻刻搞创作，二是家乡这样流传了几百年的文化总要有个人传承。”

　　他也很理解现在很少有年轻人愿意来学这个，制作砚台从入门到精熟，再到随心创作，没有10来年苦功是不成的。成长期太长，现在经济压力大，年轻人等不起。

　　“不担心失传，徒弟不带了，还可以开兴趣班教学。经济条件好了，不用专门刻砚为生，作为爱好同样能出人才。”洪发军如是说。

　　有朋友笑谈，洪发军雕刻的时候，是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任何人跟他说话，他都听不见，全身心地投入其中。而正是这种投入，让他克服了许多难关。

　　只有在跟人介绍青溪龙砚时，洪发军才会打开话匣子：“青溪龙砚的石材主要产于淳安县威坪叶家乡、妙石乡一带龙眼山上的龙眼石。”

　　砚石是不可再生的珍稀特种矿产资源，一般是早期地质作用的产物。现今出产地大多是自然环境恶劣，人烟稀少的悬崖峭壁处。每一块原石来之不易，采石人往往是冒着生命危险寻找一块合意的原石。

　　他身前的朴素木桌就是他的工作台，上面放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石头，外人看不出门道，但在洪发军眼中，这些都是珍贵的半成品：“青溪龙砚所需的龙眼石目前也越来越少了，之所以用龙眼石做材质，一是因为其质地优良，光泽耀眼，此外还无裂纹，初开采出来时石质柔软，易雕刻，一旦经过日晒、雨淋、风吹，这种石头就越来越坚硬。”洪发军说。

　　制砚师的独具慧眼，在这一步显得尤为重要。古人讲究“因地制宜、因材施教”，而砚台每一块原石都是这世间独一无二而的珍宝，它们各有特性。有的原石膘色多样、有的石眼众多、还有的石线分布极具线条美等，根据每一块砚台原石的特色进行雕刻设计，这样的作品才能传神生动、博人眼球。

　　洪发军这些年虽然不容易，但他开的工作室已经汇聚了一小批制砚传承人，青溪龙砚也逐渐成为游客们的伴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