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行天下·名家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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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话风景：曾经沧海难为水

　　◎ 李烈钧

　　曾经沧海难为水，唐代诗人元稹的七言绝句。诗中比兴之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语言幻美，意境朦胧，脍炙人口。后人十分喜爱，广泛引用。

　　元稹的诗《离思五首·其四》：“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大意：见过浩瀚的大海，其他江河湖泊不值一提；除却巫山云蒸霞蔚，别处的云都相形失色。顺次经过花丛，懒得回头一看；半是因为修道，半是因为想你。

　　这是一首悼亡诗，元稹写给妻子韦丛。韦丛出身高门，美丽贤慧，二十七岁早逝。诗句满溢对亡妻挚爱热烈。“难为水”、“不是云”，情语也，指代爱妻。其他水和云指代世间其他女子。“索物托情”，比兴手法，极言情人眼里出西施，爱恋浓情蜜意。

　　如此情深，为何“半缘修道半缘君”？元稹尊佛奉道，白居易赞元稹“身委《逍遥篇》，心付《头陀经》”。同时，修道也可理解学问修养。这个语境，尊佛奉道也好，修身治学也罢，元稹都是心失所爱，寄托悲伤之情。

　　元稹用典，不泥古，不牵强。化用典故，设譬极高。前句典出《孟子·尽心上》“观于海者难为水”；后句典出宋玉《高唐赋序》“姜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后人引用，多指爱情缠绵。两句诗简缩为成语“曾经沧海”，比喻经历丰富，眼界开阔，见多识广，对一般事物不屑一顾。

　　元稹写诗，取喻极至，抒情强烈，用笔精妙。沧海辽阔无际，别的水相形见绌。巫山朝云峰，缥缈缱绻，宋玉《高唐赋序》称其云神女所化，上属于天，下入于渊，茂如松榯，美若娇姬……形象至大至美。而后“懒回顾”、“半缘君”，语势舒缓萦回。言情不浅俗，瑰丽不浮艳，悼亡绝句立见高韬。

　　丧妻续弦，壮年纳妾，风流才子元稹婚恋波澜迭出。韦丛是原配夫人。娶韦氏之前，元稹曾与一女子有私情，此女便是大名鼎鼎崔莺莺。初恋故事，元稹创作了传奇小说《莺莺传》（又名《会真记》）。小说主角张生，原型是元稹自己。

　　传奇名篇《莺莺传》，文笔优美，刻画细致。到元代，王实甫撰写《西厢记》，以《莺莺传》为蓝本。鲁迅《中国小说史略》第九篇《唐之传奇文》说：“《莺莺传》者，即叙崔、张故事，元稹以张生自寓，述其亲历之境。”

　　元稹和薛涛忘年恋，中唐文艺界大为出名。才女薛涛比元稹大11岁，风姿绰约，聪慧工诗，心比天高。爱情无疾而终，余味无穷。薛涛迷恋写诗的信笺，改造造纸工艺，染成桃红色，裁成精巧窄笺，适合写情诗。“薛涛笺”流传一直至今。

　　元稹，字微之，河南洛阳人。明经及第，授左拾遗，迁监察御史。一度拜相，出任通州刺史，入为尚书右丞。太和五年（831年）暴疾，卒于武昌节度使任所，时年53，追赠尚书右仆射。元稹诗集、文集、与友人合集多种。本集《元氏长庆集》收录诗赋、诏册、铭谏、论议等共100卷。

　　元稹和白居易，惺惺相惜，无关风月，高山流水遇知音。同科及第，终生诗友，共同倡导新乐府运动，世称“元白”。元稹病重，听闻白居易被贬九江，一股牵挂，写下流传千年《闻乐天授江州司马》：残灯无焰影幢幢，此夕闻君谪九江。垂死病中惊坐起，暗风吹雨入寒窗。

　　元稹去世后，白居易写墓志铭。阴阳两隔，友情难忘。这一辈子，你负了崔莺莺，我负了湘灵。八年之后，白居易又写下千古咏叹的悼亡诗《梦微之》，其中两句：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唐诗史上，两人如双峰并峙，论唐诗者辄曰前有李杜，后有元白。互为辉映，中国诗史巍巍丰碑。“雅有所谓，不虚为文”，元白二人倡导“为君为臣为民为物为事而作不为文而作也”，精神完全一致，对新乐府创作实践有纲领性意义。

　　如今，四川达州市城北凤凰山国家4A级景区，有元稹纪念馆和元稹文化广场。达州，古时通州。元稹纪念馆位于凤凰山腰，面向达城，背靠大山。纪念馆主体二层，仿唐风格，配2000平方米广场。青石石梯，浮雕护栏，简洁大气。

　　元稹塑像，苍老而不失风流倜傥。镌刻贬谪达州的长篇叙事诗《连昌宫词》。主展区：元稹遗韵、传略、文学成就、元稹与通州、影响与传承。山路上行，可见“元稹诗廊”书法横匾和圆拱门元稹诗联。横匾行书，遒劲拙朴。楹联隶书，古雅端庄。

　　长廊依山粉墙，石碑排列有序。横幅竖幅，团扇斗方，错落有致。青石白字，尽显古朴清雅。现代人梁上泉诗云：达州原是古通州，山自青青水自流；元九登高怀元稹，诗魂常伴凤凰游。

　　达州百姓认为，刺史元稹清正刚直，才华横溢的诗人，还是爱民如子、政绩卓著好官。他“熟视民病”，兴修水利，整治吏政，制定优惠政策，“简用纪律，农劝事时，赏信罚必，市无欺夺，吏不侵轶”，深受拥戴。

　　元稹成为一种文化符号。与元稹有关的“元九登高节”，涉及元稹诸多习俗与活动，是达州特色文化现象。历史地位，早已盖棺论定。元稹一生，也称得上“曾经沧海难为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