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因为好奇，所以对世界充满向往；我们又因为贪心，所以让旅行被所谓高效消磨得乏味。当“快”已成为生活的常态，当匆忙将生活中的一切淹没，我们该知道，是时候慢下来了。慢下来去旅行，没有任何计划束缚，一切都会是刚好的邂逅；慢下来去听风看雨，看时间如何缓慢地淌过身边，流向永恒；慢下来去认识世界，像认识一位新朋友。

　　旅途本身，已让人富有丰盛

　　◎ 刘　青

　　22岁的时候，尔尼被法国的一所美院录取，这让她有机会开始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冒险：搭乘西伯利亚列车到莫斯科，随后一路搭便车去法国，用了两个月，以蜗牛一般的速度，从东方走到西方。这一趟旅行让尔尼感受到世界是如此的广阔，时差和国界的变化如此的具体。在尔尼看来，当人们以观光客的身份去旅行的时候，世界永远是陌生的；而当大家愿意打开自己，真诚地去和陌生人交朋友时，世界将变得更加亲密又真实。“当我们对陌生的世界投入好奇、时间和耐心时，生命的魔法就会发生。”

　　《伊萨卡》是尔尼最喜欢的一首诗。这是一首讲述奥赛德故事的诗。诗中写道：“但愿你的旅途充满奇迹，充满发现。”这恰好正是尔尼上路的意义。

　　到达法国后的第二年，尔尼申请参与了欧盟支持的一个艺术项目——搭乘百年帆船，从波罗的海航行至地中海，拜访二十多个国家、成百上千个岛屿与城市。正是这趟旅行让尔尼迷上了帆船航海这种旅行方式。“海上世界和我想象的很不一样。”所有在陆地世界习惯的规则在海上通通不奏效。在城市里，我们习惯了目的明确、一切尽在掌控中的出行方式。到了海上，我们却要听从风和潮汐的方向。所以水手们总说：“我们是风的猎手，我们要跟随星星的方向航行。”

　　每当风暴来临的时候，海上的世界更加可怕。船像地震一样猛烈摇晃，人们根本不可能站稳。船长说：“要同暴风雨一起活着，而不是与之抵抗。当你和大海一起活着的时候，你就不会害怕和难受，因为你就是海洋，它摇晃，你也摇晃。”

　　这让尔尼颇为受教。我们从小都被教育着要去征服这座高峰，去克服这个困难，但原来我们可以和它共存。

　　“地势坤，君子当厚德载物。”

　　由于天寒、冷雨、晕船、呕吐，无法入睡的大家只好来到甲板一起大声唱歌。波兰语、芬兰语、英语、希腊语、瑞典语、意大利语、法语和汉语交织在一起。唱歌可以让人们取暖，可以向虚弱的内心注入勇气。

　　结束欧盟的旅程后，尔尼跟随在海上认识的船长学习建造帆船，每年继续出海航行。

　　2019年，尔尼和一群艺术家、科学家为了“气候变化”而航行。全程用自然之力，不使用引擎燃油，不造成任何污染。大家把帆船当作舞台，把每一个停靠的港口变成艺术节，邀请当地居民参与为了环保的马戏团演出。今年因为新冠疫情，尔尼无法继续自己的航行计划，所以她转向大山，在法国南部的山区中露营。没有电，没有厕所，用泉水做饭，在星空下入眠。在城市里忙碌的人会感到身上的自然性正在消失，所有人似乎都在忙着用生命创造时间，但并没有遵循自己内心的时间。但漫长的旅程，可以让人重新回到自然的时钟里。

　　“这个时候，我们正在用时间创造生命。”

　　漫长的旅程如同一所学校，创造着自己的“第八大洲”，这里有属于自己的时间、属于自己的生命。

　　而对于“慢游”，尔尼也有两个属于自己的美好记忆。

　　2017年夏末，尔尼租了一间离塞纳河不远的公寓，在巴黎住了半个月。到达那天，早晨七点就按地址找到了住处。由于中午12点之后才能入住，便只能拉着重达25公斤的行李箱，先在隔街的咖啡店吃早餐，考虑要怎么消磨这五小时——至少可以四处逛逛，如果能想办法暂存行李的话。

　　在这个时间点，咖啡馆里只有她一个客人，店员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孩，于是试着问店员是否能把行李箱寄存在店里，中午前过来取，甚至打算提议支付一些保管的费用——即便这样，尔尼也知道这对于一家不到十平方米的咖啡馆来说，算是一个“非分”的要求。不过意外的是，店员答应了，并且不用支付额外的费用，还帮尔尼把行李箱搬进地下储藏室。后来直到快十二点，收到女孩的信息，询问大概什么时候回去取行李，尔尼才意识到自己在博物馆逛得忘了时间。

　　博卡拉是尼泊尔西部的城市，喜马拉雅山脉不少壮观的山峰都坐落在那里，也是往来西藏和印北边境的中转站。尔尼曾在旅途中在此短暂停留过几天，在与当地人的交谈中得知，在位于市郊的萨朗科可以看到喜马拉雅安纳普尔那群山；如果运气好的话，能在云雾里见到海拔6997米的鱼尾峰；如果运气再好一些，日出或日落时的“鱼尾峰金顶”更让人惊叹。鱼尾峰在当地被视为神山，至今无人登顶，也因为常年云雾缭绕，难得—见，所以常有人开玩笑说：“如果足够幸运，眼见也算另—种意义上的登顶。”

　　当时天气并不算晴朗，尔尼还是决定碰碰运气。到达观景台时已近傍晚，云雾依然很重，视线所及的山脉都难以得见。没过多久就起风了，气温下降，天色变暗。大约过了一小时，没等到的人陆续下山了。也开始犹豫要不要在天黑前下山。就在这时，留下的几个人突然对着一个方向变得警觉和激动起来，往他们指的方向抬头看到厚重的云层像被拨开了一个口，露出的山尖在夕阳余晖里发出金色光芒。尔尼一直盯着看，连拍照都忘了，直到云层的开口重新关闭还没回过神。下山时依然有点儿恍惚刚才那个转瞬即逝的“足够幸运”是不是真实地发生了。

　　相信每个人都曾有过类似的瞬间，它们是放慢脚步后的意外之喜，也是世界对我们好奇心的回应：对别处的好奇、对日常之外的好奇、对另一种生活的好奇，促成了无数瞬间的发生。当人们不再着急之后，旅行中的细枝末节会慢慢铺展。

　　旅行的过程给我们带来很多像这样“身处其中”的时刻和意料之外的惊喜。可能有时候并不一定取决于时间的长短快慢，不仅限于城市，在深入大自然的旅途中，人们能更深切地体会到美景、机遇或巧合的发生，契机是其中重要的一部分。这些契机与好奇心像一个又一个按钮，吸引我们不断地踏上旅途，—次次地感受闻所未闻和叹为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