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自称“老亮”

　　◎ 俞剑明

　　经过《三国演义》浓墨重彩的渲染，诸葛亮已近乎神，近乎妖，甚至神妖也望尘莫及。诸葛亮死后，以“今亮”自诩，以“老亮”自居的，不止一个两个。如刘伯温自诩“今亮”，还让人有几分相信，但李自成的军师宋献策也将自己吹为“老亮”，就该贻笑大方了。

　　说到底，“诸葛亮情节”是那些好以谋略骄人傲物的高手共有的心结。但自诩归自诩，自居归自居，总得有后人肯承认才行。否则，掉价落入低仿的赝品之列，只会令识货者嗤之以鼻。

　　“诸葛亮情节”最严重的“患者”，非左宗棠莫属。他有一副对联广为流传，那就是“文章两汉两司马，经世南阳一卧龙”，貌似夸赞司马相如、司马迁和诸葛亮，骨子里却满是洋洋得意的自况。

　　咸丰四年（1854），曾国藩率领湘军攻克岳州，左宗棠参赞军事有功，却谢绝朝廷的褒奖，这是为何？他在致刘蓉的书信中谈到自己的抱负，口气大得惊人：“……唯总督、巡抚握一省之权，殊可展布，此又非一蹴而就能得者。以蓝顶尊武侯而夺其纶巾，以花翎尊武侯而褫其羽扇，既不当武侯之意，而令此武侯为世讪笑，进退均无所可。若真以蓝顶加于纶巾之上者，吾当披发入山，誓不复出矣！”左一个“武侯”，右一个“武侯”，他自居不疑。说白了，他嫌知府这样的职务太小，而想当总督、巡抚那样的封疆大吏。

　　尚未得势时，左宗棠自比诸葛亮，难免遭人哂笑；一旦得势，马屁精就争先恐后，投其所好。他担任陕甘总督时，甘肃学政吴大澂召集士子，采风赋诗，命题为杜甫的诗句“诸葛大名垂宇宙”。消息传到左宗棠耳中，他掀髯大笑。

　　对左宗棠自比诸葛亮，既有逢迎拍马的，也有暗里拆台的。某日，左宗棠与藩司林寿图聊天，说起智者料事如神，他自诩能明见万里之外。林寿图适时给他一个甜头：“此‘诸葛’之所以为‘亮’也。”左公大乐。随后，左宗棠又谈到古往今来自比孔明的人很多，林寿图给他的却是一个苦头：“此‘葛亮’之所以为‘诸’也。”“诸”字不仅有“多”的意思，而且与“猪”字谐音。林寿图玩弄文字游戏，话中有刺，绵里藏针，左公顿时气得脸色涨红，既难受，又难堪，却不宜发作。

　　梁启超研究中国近代史，功力不凡，他格外高看左宗棠，对于左公的诸葛亮情结，他的评论堪称公允：“说到左宗棠和诸葛亮才华的高下，人们可能还有争议，但说到对国家的贡献，诸葛亮就得甘拜下风了。”梁启超称赞左宗棠为“五百年来第一伟人”，也就顺理成章。

　　所以说，左宗棠自称“老亮”，别人以为他给自己加了分，其实是他给诸葛亮挣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