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绛痛斥“功德碑”

　　◎ 俞剑明

　　唐宪宗时，李绛为翰林学士、知制诰，负责起草诏令，是皇帝的第一笔杆子。或许正是因为这份名头，有一件好事降临到他的头上，宪宗让他写一篇碑文，润笔费高达“千万”。遇到如此好事，搁谁都得乐晕了。

　　肯于出这么高的价钱买文的并非宪宗本人，而是他的宠臣吐突承璀。吐突承璀在宪宗做太子时，就是他身边的一个小宦官，“性情聪敏”，特别会来事。宪宗即位后，提拔他当了统领神策军的左军中尉。神策军是直属皇帝的精锐部队，足见他受宠信的程度。

　　为了报答皇帝的恩情，吐突承璀大兴土木，整修了安国寺，并在寺中兴建了一个巨大的石碑，想在石碑上歌颂宪宗的皇恩浩荡，河清海晏，以作永久之念。这个碑有多大呢？当年唐玄宗因为与杨玉环在华清池留下了一段情，曾令华州刺史在华山立过一个“华岳碑”，高五十尺，宽丈余，被称为“天下第一碑”。吐突承璀的这块碑，就是按照“华岳碑”的大小制作的。“华岳碑”已毁于黄巢之手，现在此碑就无与伦比了。

　　应该说，吐突承璀确是马屁拍到了点子上，只是他没想到，李绛不但拒绝写碑文，而且对此大加痛斥。

　　他对宪宗说：“陛下治国很有成就，有目共睹，现在却要立功德碑，自我炫耀，难道是想招来天下人的讥笑吗？高祖、太宗创开元、贞观盛世，也未立碑，难道陛下的功德还能超过先祖吗？尧、舜、禹、汤、文、武，皆无立碑之事，历史上只有秦始皇游泰山立过碑，为百王所笑，万代所讥，至今称为失道亡国之主，岂能追秦皇暴虐不经之事，而自损圣德？”

　　听到这里，宪宗的脸色可想而知，不过他知道这就是李绛，他除了无奈，没有任何办法。

　　李绛对宪宗宠信宦官，使得这样的人放纵恣肆很有意见，有一次他在浴堂北廊奏对时，大加抨击。宪宗实在是听不进去了，厉声说道：“卿所论奏，何以太过分？”李绛回答说：“身居国家重要职位，只图惜身不敢直谏，是臣辜负于君王；若臣子为国为民不看圣上脸色说话，敢于做出不顺从圣上的事，而被治罪，是圣上负于臣子。臣与宦官素无仇怨，只因他们作威作福太甚，上损盛朝，假若臣缄默不语，并非社稷之福呀！”这番话说得很真诚，宪宗不得不感叹说：“你真是忠臣啊！”

　　面对李绛的反对，宪宗只得命吐突承璀将“功德碑”拽倒。吐突承璀不高兴地嘟囔道：“碑体积太大，恐怕拽不倒。”宪宗厉声喝道：“拽不倒就多用几头牛拽！”吐突承璀吓得没敢再吱声，最后动用了100头牛，才把自己费尽心机立起来的碑拽倒了。

　　一座石碑倒下了，一座丰碑却在人们的心中立起了。在李绛看来，世上远有比千万财产更珍贵的东西，那就是一个人的品格。由品格所树立的丰碑，越经历时间的磨砺，越能显现它的伟岸与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