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民族是世界上最早使用天然生漆进行艺术创作的民族，而始于公元700年的雕漆技艺被称为漆工艺中的贵族。传统中国的特色，要靠回忆才能去寻找。这种从过去传递至今的生活方式和技艺水平就是马宁眼中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刀锋上的千年雕漆

　　◎ 刘　青

　　匠人：马宁，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北京雕漆技术的传承人，一个用刀尖刻画民族技艺的人。但和大部分非遗传承者不同的是，他思路开阔、与时俱进，让这项技艺活出了新景象。

　　每天早上5点，马宁就起床了。迅速地洗漱收拾之后，6点多一点就会出门到自己位于西城的工作室开始工作。刚过不惑之年的他，取得了雕漆领域里很多老一辈大师在这个年龄时都未曾得到的声名和成就。平日里他的工作室10点之后，就会陆续有访客和朋友上门，处理完一天的大小事情之后他再接着干活，刻刀从未有一天离开过手，每天争分夺秒地趁着早晚无人打扰时才能专注于创作。完成一件雕漆作品差不多前前后后需要10个月的时间，对于从14岁就开始学习雕刻的马宁来说，这份热爱源于儿时的耳濡目染。

　　身为北京人，马宁从小的生活环境里就到处都是这些在今天被称为非遗的东西。小时候家里灯绳上的吊坠就是核雕，当年觉得不起眼的玩意儿可能是现在货真价实的宝贝。今天的北京繁荣而发达，但在从小就逛琉璃厂、潘家园长大的马宁看来却失去了以前的味道。那种夹杂在生活中的趣味和情感，被高度发达的科技一扫而光。在他看来，非遗不只是中国需要保护，全世界都需要保护，否则我们人类整个生活过程中的很多记忆就会消失。而在精神层面上保留这种记忆，能让我们重新体会过去那种慢节奏的生活，也能给我们的心灵带来一种快节奏的都市喧嚣所无法提供的安宁。

　　雕漆在近几十年的发展过程中，也历经过它的起起落落。上世纪90年代之后，国家取消统筹统销，工艺美术的市场行情马上就跌入了低谷。一直到2000年之后，国家开始强调非遗保护和文化输出，它们才又有了起色。但去年的疫情，再次横扫工艺美术市场，仅马宁知道的北京的厂子倒闭的就有很多，全国其他地方同样如此。

　　很多人无法想象，身为非遗传承人的马宁曾经也像大多数年轻人一样拥有一份稳定且在各方面都有保障的工作：在北京开地铁。当年他执意辞掉工作，全新身心投入到雕漆创作的时候，很多雕漆的老师傅出于好心都劝他趁早别这么干。甚至马宁的师傅文乾刚先生也曾再三问他，是否考虑清楚了。不论怎么问，马宁的回答都是肯定的。其实这种担忧，在今天其他的非遗项目上也是非常普遍的，不是每一个从事这个行业的人都能过上好的生活。

　　不论潮起潮落，马宁都把雕漆当成是艺术看，而不是经济看。他说如果人们心里总想着怎么结合政策去赚钱，那这项非遗不会从千年以前延续至今。正是这颗平常心，让马宁把脚下的路走得更远。他乐于和其他人探讨自己关于雕漆的见解，也大方地向公众分享雕漆方面的知识。他自己写公众号，自己拍视频，名为《马宁说漆》的视频节目他连续录了200多期。尽管在一开始身边的同行和朋友不太认同他的做法，但真正坚持下去之后，那些持反对意见的人改观了。他确确实实地让很多人了解了雕漆，也带动了行业的发展。

　　如果降低漆器的艺术性，在平常生活中它还是非常实用的。不见得每个人家里都拥有一件雕漆的艺术品，但它依然可以为生活增色。以前很多人一听到漆字，就会问马宁这里头是否含甲醛。实际上天然漆是零污染零甲醛的，天然漆是从树上割下来的，早在中国的周朝就已经开始使用了。天然漆不仅无污染，反倒有防酸防腐的效果，如果做成漆碗盛放食物，它的保鲜时间至少是瓷碗的三倍以上。

　　如果从欣赏的角度，漆器有很多可以发挥的空间。马宁喜欢大胆地去尝试各种表现形式，他觉得雕漆应该传承和保护的是传统的材质和工艺，这也是它的核心所在。但至于它被做成什么东西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比如在明朝，漆器做的盘子比较多，到了清朝做的盒子比较多，而到了现在马宁觉得它应该有更多适应当今时代的形式。比如他就曾大胆地将雕漆的传统技艺和手法用到了摩托车上，顿时吸引了很多年轻人对它的关注，他很高兴雕漆文化能以这样的方式被传播出去。

　　提到非遗的传承，现在有一种让非遗走进校园的建议。但马宁对这种方式是不认同的，如果是以讲座的形式去校园分享，他愿意去；但如果给中小学生上课，给他再高的讲课费他也会拒绝。因为他觉得太过强求的事情是成不了的，人为干预有时候会适得其反。比如说很多伪非遗的人发现市场上有利可图就趁机而入。如果打破底线的话，其实挣钱是非常容易的，但这对于非遗的发展和保护会造成致命的伤害。马宁说如果有一天我们不用再刻意地去保护非遗了，那就是非遗保护的成功。

　　马宁做的每一件作品都不一样，问他最喜欢哪件，他说是下一件。作为艺术家，他很享受自己创作的过程，也会不断去调整，他把自己的作品当成孩子一样看待，有人买没人买并不太重要。有时候一件心爱的作品被人买走反倒十分不舍。从十几岁到现在，如果有一天不雕刻两刀的话，他会觉得特别别扭。让他能坚持做下去的最大动力，就是他觉得做这件事儿让他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