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画者的《艽野尘梦》

　　◎ 尹舒拉

　　《艽野尘梦》是有“湘西王”之称的陈渠珍所著的，该书的初版，是现藏于中国国家图书馆1938年9月的无句读本。这是一个由陈渠珍自费印刷的，1940年--1942年在《康导月刊》上连载过的本子。

　　近些年，关于这本书的评论不少。我认为1982年9月重庆出版社出版的《艽野尘梦》中的评论：从文学的角度看，它不失为一部写得优美的游记；从史学的角度来看，它又不失为记录清末民初川边、西藏情况的重要资料。因此，任乃强先生在《弁言》中说：“但觉其人奇、事奇、文奇、既奇且实，实而复娓娓动人，一切为康藏诸游记最。”

　　艽，是多音字，在这里似乎可以读（qiu求），引申为“荒远”，《诗·小雅·小明》：“我征徂西，至于艽野。”

　　用现在的话来说，《艽野尘梦》是一部一百年前发生的西北那块高地上或“可可西里无人区”，一支流浪的军队在与天地抗争中所发生的震撼人心的生存和毁灭的故事。因为书中所描写的藏族姑娘西原和陈渠珍的爱情故事，读来令人肝肠寸断。因此，也有出版社为了吸引读者，索性将书名改成了《西藏生死恋》。当然，这已经不是作者的原意。

　　你如果认为“无人区”是没有人的，那就错了。其实“无人区”一般是指从人类学角度来说，在这个区域至今还没有找到古人类生活遗存的区域，这些区域环境恶劣，高寒缺氧，同时也被称之为“生命禁区”。

　　我国的“羌塘无人区”“可可西里无人区”“阿尔金山无人区”“罗布泊无人区”，有“中国四大无人区”之称。也有将“羌塘无人区”“可可西里无人区”“阿尔金山无人区”“柴达木无人区”，称之为“青藏高原四大无人区”或统称为“可可西里无人区”的说法。其实，在地理学上把这一带称之为“古地中海”。大约2.5亿年前至7000万年冈瓦纳古陆开始与欧亚大陆封闭，西藏、云南等地壳开始上升，大约800万年前，迫使古地中海完全退出了中国大陆。

　　我和我的妻子王少求，算得上是画家中行者。几十年来，我们穿越过中国的四大无人区，以及世界上三大主要沙漠中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和墨西哥的索兰诺大沙漠。三年前，准备实施穿越撒哈拉沙漠前，王少求意外受伤，撒哈拉因此成了我们另一个“艽野尘梦”。

　　2012年9月，我们带着爱犬壮壮和丽水电视台记者吕焕录，在浙江电视台的支援下，驾车从杭州出发进入“可可西里无人区”的非主线道路，历时一月行程一万公里，跨越了黄河、长江、澜沧江源头的沱沱河，穿越了唐古拉山、玉珠峰等具有地理标志的地方，且有大半时间行走在雪线以上。所谓的一日四季、迷路遇险、与死神擦肩、被野牦牛追逐，我们都经历过。

　　第一次读到《艽野尘梦》，是我从“可可西里无人区”出来三四年之后。我被书中的人与事所感动，一连读了好几个版本，开始还一直以为它是一部小说。后来，我找来了《艽野尘梦》所有的版本、作者传记、文献、和有关的研究文章。最难得的是一个偶然机会，我收藏到民国时期一位学者刘赞廷从西南大学图书馆的奏章公牍抄件和著名藏学家任乃强先生的批注原件。其中案件、人事、战争、平叛、耕营、建设、抚恤、改土归流等事事可与陈渠珍所言佐证。此时，我方才明白《艽野尘梦》是一部用生命写成的游记。

　　更有意思的是，我们穿越“可可西里无人区”的线路，几乎有一大半和书中这支流浪的军队行军路线重叠。我相信冥冥之中的缘分，这些因素促使了我对《艽野尘梦》所描述的环境和人物的兴趣乃至热爱。我在一个资料上读到“可可西里无人区”是一处千年不变的无人区，这里的人的生活方式和生活环境几乎如此。直到1934年一位经中央政府派遣的摄影师庄学本，随同九世班禅来到这里，拍下了被现代人称之为“有图有真相”的相片为止。

　　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最接近于《艽野尘梦》里的人与环境真相的只有庄学本拍摄的相片了。可惜的是由于九世班禅途径玉树时圆寂，庄学本深入西藏腹地的拍摄计划破灭。尽管他后来试图转到新德里入藏继续拍摄未果，他所拍摄的资料，依然是目前为止见到的最接近于《艽野尘梦》一书所描写的真实。

　　《艽野尘梦》一书，原来没有插图。近些年出了一些配有插图的版本，插图大约可以分为摄影、速写、连环画三类。其中摄影类插图使用的是一些老照片，内容不一定和书的内容相符，基本上是属于文献性的，大都是西藏和平解放之后的照片；速写类的插图大多比较简单，一般可能选用了画家在青藏高原一带的采风作品，同样所选的内容和书中的文字之间的关系不是很大。连环画类的插图，一般是从书中文字选取章节或只言片语创作的。这类插图内容虽然相关，但是多偏于草率，而且由于笔墨构图过于现代，其带入感反而不及照片类和速写类插图。

　　我期望《艽野尘梦》有一套能够与书中文字的文学一样壮美的插图，用绘画的形式从另外角度展现由于历史变迁而流浪于西北那块高地上的一支历经劫难终于东归的队伍。我不是学人物画的，自己着手解决这个问题显然是没有能力的。所以我想到了以绘画小说叶子的方法，尽可能从人物的身份、地位、神态、服饰、器具方面做一些讲究，给书中的人物塑造形象。用尽可能接近于清末民初的写真方法，加以匠心的炭画技法，结合那个时期西学东渐对中国水墨影响，创作了《艽野尘梦》系列。

　　2015年后，由于国家加强对自然环境的管控，能够进入“可可西里无人区”的机构和私人越来越少了。特别是以青藏线为主轴的高速公路和高铁线路的开通，青藏高原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大幅度提升，《艽野尘梦》里那种恍若隔世的意境，已经离我们越来越远。

　　我的心中永远会拥有一个属于生命深处的艽野尘梦。我从自己所画的《艽野尘梦》叶子里，筛选出几幅抛砖引玉，真诚地希望有高手能够创作出只属于《艽野尘梦》里那片热土，那个年代，那种壮怀，那种悲情的不朽的图画。

　　▼溜索过江

　　▼行者

　　▲土司

　　▲母子

　　▼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