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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7版:宋韵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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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棵穿越千年的竹子

  上一期宋韵美学写了青绿山水,着实是因为时下人们对于“青绿山水”这一呈现形式的关注。其实在宋代传世的画作中,还是以水墨淡彩为主。之前也写了宋代山水画中的造化,在师法自然的过程中,着眼于物象的形态,将自己的体悟诉诸于笔端,从而呈现了天人合一的自然观。其实这种以物言志、格物致知的表达方式是宋代文人哲学思想体系的呈现。在宋代花鸟画中,更是进一步的延伸了这样的象征意味,从造化提升到了理想人格。

  一棵穿越千年的竹子

  ◎ 记者 王珏

  几场春雨冲散了刚刚回暖的天气。只有枝头上放着的嫩芽和姹紫嫣红的花朵宣告着春天已经来临。重新升起暖手的炉子,倚在窗边,发现前几日在窗外种的竹子,竟有嫩芽抽出,一阵欣喜。原以为先前的叶子干枯了,是没有种活的缘故,如今看来不过是一场脱胎换骨。折一片竹叶,置于灯前,屋里就有了竹影重重之感。

  世人多爱竹子,喜欢它的清幽雅致,喜欢它的遗世独立,仿佛透过竹子的帘幕,空间就多了一份悠远。是风景,是情怀,是念想……总之,竹子似乎不仅仅是竹子。

  竹子是中国传统美学中的一个符号,不知起源于何时,只是在一代又一代文人的理想人格中,逐渐沉淀成人们固有认知中的意象和镜象。

  追溯竹子的人格象征,我们可以在很多的墨竹作品中找到它的痕迹。

  李衎说:“墨竹亦起于唐,而源流未审。……迨至宋朝,作者寝盛,文湖州最后出,不异桌日升空,爝火俱息,黄钟一振,瓦釜失声。”

  文湖州,名文同,由于他曾受命知湖州,所以后人多称他为文湖州。同在宋代,他以画墨竹闻世。

  故宫里有一幅《墨竹》便出自于他手。该画作构图别出心裁:一株倒挂的竹枝自左上角垂下,梢端直掠向画面的右下角。不是大致的直线,而是一个倒向的s形。既有线条的力量感,又有画面的柔韧性。

  苏轼说:“与可画竹时,见竹不见人,岂独不见人,嗒然遗其身,其身与竹化,无穷出清新。”正是对这种象征艺术的精彩描述。

  文同因为喜欢竹子,曾把自己的居室命名为墨君堂,竹坞,霜筠亭等名字。这里的墨君就是指墨竹。

  苏轼有很多关于文同与墨竹的文字流传于世。曾经就应邀作《墨君堂记》,其中就以“君”描述了竹子与文同之间象征的联系,并表达了作为艺术象征符号的墨竹在知性和理性心智活动的摄入下,形成了与人格志趣相同异构的关系。

  在苏轼的另一段关于文同画竹的议论中,说到“合与天造,厌于人意”。文同在自己的论述中也有说到:“今节节而为之,叶叶而累之,岂复有竹乎?”两者说的都是只运用写实的手法再现竹的自然形态并不在于暗示造化之功,而是在于有所托,有所寓,在竹的自然属性中发现自己的理想人格。可以说两个人不谋而合。

  而文同墨竹能有此空前成就,首先得归因于他的“嗜竹”。对此,苏辙曾经问他“子岂诚有道者哉?”文同答曰:“夫予之所好者,道也,放乎竹矣。始予隐乎崇山之阳,庐乎修竹之林,视听漠然,无概乎于心。朝与竹乎为游,暮与竹乎为朋,饮食乎竹间,偃息乎竹阴,观竹之变也多矣。……至若丛薄之余,斤斧所施,山石荦,荆棘生之,蹇将抽而莫达,纷既折而犹持,气虽伤而益壮,身以病而增奇。凄风号怒乎隙穴,飞雪凝沍乎陂池,悲众木之无赖,虽百围而莫支,犹复苍然于既寒之后,凛乎无可怜之姿,追松柏以自偶,窃仁人之所为。此则竹之所以为竹也。”

  这说的是画家长年与竹为伴,不仅熟悉竹的生长规律,更重要的是“发现”了竹的“品质”。其中当然也有一些对当时局势的隐喻。

  文同自己也曾以屈原的椒兰、陶渊明的松菊自喻,指出竹子的虚心和劲节。

  翻开宋代花鸟作品集,“物,非本物 ”,是其中明显的艺术形式。在这些花鸟中都寄托了主体的情意,也许我们可以称它为象征主义艺术,或者也可以用中国古代文学艺术中“比”、“兴”的象征手法来解释。

  与文同与他的墨竹一般,还有赵孟坚的兰竹松梅以及水仙,流传至今的作品有《岁寒三友图》《墨兰图》《水仙图》等。还有郑思肖,写兰多不画土,据说有“土为番人夺”的意思。他的纸本《墨兰图》,也是传世至今。……宋代的文人们像写诗一般描绘着生活小景。

  同时,再结合宋代的理学思想,宋代的花鸟画除了文人的意趣象征以及人格理想,还有一部分文人深受禅学思想的影响,在画作中融入了禅理、禅趣。

  从慧能创建禅宗到宋代普济编辑《五灯会元》,在宋代的花鸟画中,普遍有着禅机与诗境的沟通。

  据《坛经》记载,慧能是以“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佛性常清静,何处有尘埃”的偈文拉开了禅宗的开篇。在这篇偈文中,慧能对客观世界以及个体存在作了彻底的否定,因此也更接近于超经验的真如境界。王维的《辛夷坞》便有着这样的禅境:“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这里的“木末芙蓉花”是从《九歌·云中君》“骞芙蓉兮木末”句点化而来;因芙蓉与辛夷色相近,故借以代称后者。在一个空无人迹的山谷,辛夷花在树梢上幽幽地自开自落,既没有生的喜悦,也无凋零的悲哀,但却是一个象征,象征着大千世界的生生灭灭,无有常住。这样清净虚空的心境,在宋代的很多花鸟画中也可以感受到。

  由此,我们在欣赏宋代的花鸟画时,我们观看的不仅仅是花鸟其本身,还是画家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以及我们自身情感对于这个作品的摄入。就像窗前的这丛竹子,无所谓时光,无所谓风景,只是静静地站着,引得我无限遐想,从而心生欢喜,仿佛它穿越千年而来,披着无数文人美学思想的霞光。


江南游报 宋韵美学 00007 一棵穿越千年的竹子 2022-03-31 江南游报2022-03-3100007;江南游报2022-03-3100008;江南游报2022-03-3100009;江南游报2022-03-3100010;江南游报2022-03-3100006;江南游报2022-03-3100011;江南游报2022-03-3100013;江南游报2022-03-3100012 2 2022年03月31日 星期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