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环十章

　　◎ 黄亚洲

　　图片由玉环经济开发区提供

　　共同富裕的“干江模式”

　　我和我的同伴，现在都成了鱼：带鱼、黄鱼，或者鲳鱼。

　　我们一个个，先后被面孔黝黑骨结粗大的渔民大叔抓住，分别按上凳子，捆上皮带，然后——戴上5D眼镜！

　　我们迅速出击，上天、入地，不断敲击扶手上的按钮，猛击怪兽！我们是5D里的渔民。

　　现在，这个村子，许多上了年纪的渔民大叔，都不再捕鱼，他们专捕全国的游客。他们擅长用门票与入场券，结成网眼。

　　5D，只是“乡村迪士尼”的一个项目。他们最初的那项创意，是一条玻璃栈道。这是村里的带头人用“五天七省”找来的项目，村民占49，集体占51。

　　——这条道路，确实是玻璃做的，透明而科学。

　　最后，所有的疑虑、迷惑、担忧，都通过玻璃栈道的晃动，酿成了欢呼，以及分红大会上村民的泪花。

　　现在，这个村的年收入已接近千万。大政方针，很是创新：村民变股民，资产变资本，村庄变景区！

　　镇子叫玉环市干江镇，村子叫上寨头村，渔民叫5G影院操作员，我和我的同伴，叫：带鱼、黄鱼，或者鲳鱼。

　　玉环，海山乡

　　一条高速公路，把一个小岛，变作了一个桥墩：往西半步，是温州；往东半部，是玉环本岛。

　　一道虹霓，落下一个支点，扎住大海。

　　这个桥墩，六平方公里。大名叫做海山乡。环岛一圈，十公里的绿道。身边是鸟，脚下是鱼。

　　这个桥墩，顺势而为，干脆扬言：要把自己打造成全国最大最美的高速公路服务区！也因此，它迅速将自己切了五个部分：创智花园、渔耕原乡、康养水岸、欢乐湖海、栖心山谷！

　　显然，这个高档服务区，是专门服务人性与灵魂的。

　　我在山顶的“玉环海山营地”坐下来，享受西瓜、海风、帐篷与咖啡。周围的几幅标语，都甚合我意：“我不想谋生，我想生活”“人生如旅途，一边再见，一边遇见”。

　　唉，我怎么没有更早遇见我人生的桥墩呢，总是，急乎乎的，从这头，赶到那头。

　　鸡山岛的“八鲜过海”

　　在鸡山岛人看来，漂洋过海的那八位仙人，可能，并不是张果老、汉钟离.、韩湘子、铁拐李，以及吕洞宾、何仙姑、蓝采和、曹国舅。

　　他们准确的名字，应该是：葱油鲳鱼、鱼丸羹汤、海螺拼盘、鱼干拼盘，以及白灼章鱼、酒香黄鱼、家烧带鱼、鲜香鱼饭。

　　今天我拍案而起，大叫一声：果然“八鲜过海”！

　　我是在一家靠海的饭庄里，失声惊呼的。

　　鸡山岛端给我整座活蹦乱跳的东海，里面所有的虾兵蟹将，它全都精心挑选，再予蒸熟。尤其是那碗酒香黄鱼，愁得我，竟然说起了绕口令：一会儿说酒里的鱼太好吃，一会儿说鱼里的酒太好喝。

　　那漂洋过海的八仙，有没有尝过鸡山岛的八鲜，这我吃不准，但是，鸡山鸟的八鲜，绝对是你，值得坐船过海去吃的。

　　喝玉环新区的这杯咖啡

　　有点苦，有点酸，有点涩，也有点——悠远。

　　是不是，融入了几滴太平洋？几滴正在咸淡之间挣扎的玉环湖？几滴，映照在新区蓝图上的夕阳的余晖？

　　经营咖啡馆的老板娘，就是新区的创业者。她说这就是经济开发区的滋味，里面有口号，有思索，有灯光，有汗水。

　　在这里喝咖啡，不是纯粹喝咖啡。你要想到很多事。你的吸管，是划桨，你正在浪里前行。

　　你嘴里发出的吧咂吧咂的声音，其实是一篇伟大的宣言。有点苦，有点酸，有点涩，也有点——迷人的悠远！

　　这就是伟大的生活。

　　你的创业，正通过人生的吸管，发出吧咂吧咂的成功的声响。

　　夜走玉环湖绿道

　　四十三公里，绕龙宫一周，绕玉树琼花一周。

　　名不虚传，全国最大的滨海湿地。夜风里，我只是看见白鹭、鸥鸟和鸳鸯，都睡着了。

　　据说，最多时候，有一万玉环人漫步绿道，挽着风与彩灯里的虹霓，听偶尔的蛙鸣，听湖里的鱼，轻轻吐水泡。

　　太平洋方向吹来的风，始终柔和。玉环湖舒心地闭上了眼帘。虽说好几年前，她就已经与大海分居，但是鸥鸟一直在传书，叫声暧昧。一只翅膀咸，一只翅膀淡。

　　今夜，我也来走绿道，也为新生的玉环湖高兴。这一角咸腥的大海，为了与玉环经济开发区同步，竟把自己，从骨头开始，都搓刷了一遍，比杨玉环还肌肤白净。

　　这不是一个湖，也不是一圈绿道，这是一种人生：白天体现格局，夜晚享受安宁。

　　也是一种美学：玉，圆圆地，绕了一个环！

　　漩门湾国家湿地公园

　　我今天的巡视重点，是鸟类。

　　240多种鸟，分别站在湿地，滩涂，江心洲，以及水杉、落羽杉、乌桕、樱花树、柳树中间，不停地大喊：首长好！

　　喊得最响的是黑鹳、绿头鸭、大白鹭、芲鹭雉鸡，还有那几只很少露面的黑脸琵鹭。

　　这时候，穿山甲、赤腹松鼠、鼬獾这些兽类，就都躲起来了。它们知道，我今天的兴趣不在它们。

　　浙江大学的鸟类多样性保护研究项目，就是选在这里做的。这里丰富的苔藓、地衣、嫩芽、绿叶、果实种子、小鱼类，绝对是所有鸟类的诗与远方。

　　十二生肖里为什么没有鸟？，如果有一种，我想换生肖。

　　忽然有了念头，我不想当首长，我想当鸟。

　　大鹿岛

　　谁突发奇想，把一大片一大片的绿松树，直接，栽植在波浪之上？哪怕海鸥，搧一丝最微弱的海风，岛子，也会舢板一样摇晃。

　　显然，这岛子细腻的风帆，就是用松针织成的，针脚密密麻麻。白云路过这里，常被松针扎破，一些身躯细小的雨，就想钻出来。

　　游人，也会趁云朵裂开之际成拨儿地钻出。上海话和杭州话，一路上，被松针戳成鸟叫。

　　在这里托腮而坐，能够想起人生所有细小的事情。

　　所有事情，都会被松针精细地戳破，托鸥鸟，带给大海，做成美丽的泡沫。

　　玉环火山茶

　　还没有走进茶庄，热情的林姓老板已经笑盈盈地把一座火山，端到了我嘴唇边。

　　当然，熔岩还在沸腾。当然，不是在茶盅里，是在林老板的胸腔里。

　　他创出了“火山茶”这个品牌。他把脚下万年火山土壤里的硒、锌、铁，一齐抠出来，先后煮成了：上海国际茶文化节上的特优金奖、浙江农博会的绿茶与红茶金奖、浙江绿茶博览会金奖、全国名优茶评比特等奖！

　　这个名叫林招水的老板，本身就是一座火山。他在浙江农林大学授课，近年，又做抖音讲座。这二十几年，他一直喷发：以火招水！

　　他的醇厚的茶水，有火焰的样子。

　　我很想提议，就选这种茶，为一个热烈而又滋润的时代，作形象代言！

　　鸡山岛印象

　　岛子形状如鸡冠，因之得名。周遭的鱼群，也就有了生活规律，每日都在鸡鸣中醒来。

　　那些浪花的哈欠，也都打得很舒展。

　　早年的居民，都是福建来的。就是他们，让这只鸡，学会了叼鱼，让大黄鱼、带鱼、鲳鱼、龙头鱼，成为一只鸡每日的蚯蚓。

　　现在这只鸡，开始呼唤旅游。石头墙纷纷安装起时尚的玻璃。这只鸡，甚至把哔哩哔哩的一些功能，也叼了过来，准备将自己做成沉浸式的体验区。到那时，无数的少男少女们都将涌来这里，闻鸡起舞。

　　我在山顶看到许多时尚帐篷。日出时候，许多年轻人就从这些帐篷里钻出。他们伸懒腰的动作，很像一只只健硕的雄鸡，抖松羽翅，马上，就将引吭高歌。

　　鸡永远是最勤快的。没有问题，只要东海每日有新鲜的太阳，这个岛子，就有最新鲜的嗓音。

　　玉环湖的鱼为啥跳得这么欢

　　湖面上有许多小闪电，一闪一闪。它们用活跃的小肚皮，抓来了天空的颜色。

　　不停地跳，一条接一条跃出湖面。它们，让整个湖，都呈现沸腾的样子。

　　我站在船尾，目光惊愕。我问主人，它们是挣扎还是快乐？是因为船桨搅动，勾起烦躁；还是因为氧气打入，引动狂欢？主人说，肯定是后者，这些鱼，就因为时代的马达而兴奋。

　　不仅是鱼，整个玉环湖都为自己由海洋变成内陆湖而兴奋。整个湖都皮肤痒痒。这些鲤鱼，就是专门来抓痒的。

　　是啊，咸的波浪变成淡的波浪了，一个新的玉环，即将在海面上诞生了，鲤鱼赶来跳龙门，便是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