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八月，“玫瑰”绽开的浦江

　　家乡的葡萄是七月底开始陆续上市的。

　　我从小至今的记忆中，“巨峰”一直是家乡葡萄的主角，但今年却听到更多人在讨论一个还未曾听闻的名字——“阳光玫瑰”。初闻此名，脑海中就已有玫瑰于灿烂阳光下随风绽开的曼妙画面。后来第一次见到阳光玫瑰，就外观而言尚贴合我的臆想，但当第一颗阳光玫瑰在我口腔中绽出时，惊觉其命名是如此含蓄且贴切。有地中海阳光的灿烂、新疆阳光的热烈、家乡阳光的和煦……我第一次品尝到能够包裹如此丰富内容的味道，而在这热烈的味道退潮后，遗留于唇齿间的是绵延清香，如同一束时间的玫瑰，余味绵长。阳光玫瑰甜，但与我而言，与其说喜欢它的甜，不如说是我更倾心于其将热情与清香谱成一曲绵柔的乐章，有层次感地带给舌尖多方位的享受。

　　甄根来与甄高松父子经营打理着浦江县白石湾葡萄专业合作社，可以说是我们当地数一数二的葡萄种植基地，无论是质还是量都属上乘。去年我曾随同父亲前去拜访，对他们所言及所行之事，深感钦佩。

　　父亲甄根来种植葡萄已有二十五年了，见到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干练，这或许与他投身于种植事业这么久有关。他曾是当地有名的木匠师傅，后农村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便在做木工的同时细心打理着自己所属的责任田。直至上世纪九十年代，甄根来在自己的责任田里种下了第一株葡萄苗，同样也为自己接下来几十年如一日的葡萄种植生涯埋下了种子。或许是曾为木匠的原因，甄根来的工匠精神在种植葡萄上也一览无遗。

　　儿子甄高松中等身材，眼睛里透着光，说话时脸上无时无刻都有着笑容，与他的距离感也在这笑容中被悄悄抹去。他也曾如众多年轻一辈，孤身在外打拼。然而甄高松并非如我一事无成，最后只可黯自归乡般——他归乡已有十余年，当时已是杭州五星酒店的厨师长，有着20余万元的年薪，可以说生活已然富足。但在父亲的呼唤下，终还乡陪同父亲一并经营打理自家的葡萄园。我未曾问过他当时为何做如此沉重的决定，可能是乡愁；可能是亲情；可能是前景；也可能是其他原因。后来想想其实也根本不必问出口，因为就当下而言，生活已如上升的火苗般充满着希望。

　　我们进入了葡萄棚，满眼都是整齐排列的葡萄树枝头上挂满了的葡萄（阳光玫瑰），有些阳光玫瑰还套着纸袋子，有些已经拆封。看着一串串晶莹的阳光玫瑰结于树上，行走于其间就可触及到阳光的流动。

　　“我们之前去参加过葡萄展会，展会对阳光玫瑰有着硬性的评判标准，每串阳光玫瑰的长度在18公分左右，每一粒果实大小、分布均匀，重量在20克左右且糖度在18度以上。会上的评委和我们说，我们的阳光玫瑰品相很棒了。但是我们如果按照参展的标准去种植的话，市场上就难以竞争了，顾客都喜欢吃粒大饱满、糖度高的果实……”甄高松在大棚中说道。我听到此时心中一紧，多么亲切却又遥远的问题啊！美与实，这也是我曾在大学期间一直追问自己并思考了许久的问题。追求美，则难以立足于世；追求实，则无法面对于心！展会评委说，符合评判标准是美；市场顾客说，个大味甜汁多是美。如何在两者之中做出抉择，那就是留给从业者的一个难题了。我思考不出一个完美的答案，而甄根来父子已经得到了他们的答案——这答案朴素又巧妙地将美与实凝结在一颗颗硕果之中。

　　欣赏并品尝完葡萄大棚中的阳光玫瑰后，于棚外而坐，聊起种植方法。几年前，甄根来父子种植的是美人指与巨峰葡萄，但因为种植美人指所需的人工费用巨大，利润也不见得高，于是后来种植起了阳光玫瑰。刚开始种植时，父亲甄根来狠下心，索性从家里搬出来，住到葡萄田里，以便每日观察葡萄的长势，有时甚至需要起夜照顾植株。他说，关于种植葡萄的书籍也有阅读，但是纸上得来终觉浅，更多的种植技巧都是通过不变的热情与年复一年的汗水所总结出来的。很多人都是在照本宣科地种植阳光玫瑰，但是气候、土壤、水分、光照等等因素都不是各地皆同的，书本所言不能言尽所有，在浦江就要以浦江的种植环境来对种植方法进行合理改变。实践后所得的规律方法才是真正适合我们的。

　　此番话如利剑，直指每一个醉心于书本所习得知识并自满之人。学习的目的不是让知识成为闲谈时显摆的资本，而应该是当人们在追求理想、改造世界时，能有这样的一个参考。唯有实践，才能让习得的知识发挥其意义。有为自我更好的生活而读书之人；有为拓宽人类边界而读书之人；也有为回馈社会而读书之人......无论初衷为何，都要牢记“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知行合一，如是而已。

　　临别时，这满园的阳光玫瑰在我看来已不再是单纯的水果，而是在时间的土壤中，两个人用汗水浇灌出的风中玫瑰。

　　◎ 张 开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