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同富裕中国行”深度分析振兴乡村之临安模式

　　乡村振兴的四种思维

　　◎ 吕红桥　韩志峰

　　乡村运营要“动脑筋让别人干”形成“利益共同体”

　　在杭州临安区的整村运营实践中，乡村运营师往往既是投资人，又是招商人。其中，投资是以轻资产项目为主，招商则是挖掘、打包整村资源，作为“支点”，持续引入社会资本。临安区文旅局副局长陈伟宏说，总的来看，乡村运营师投得少，招得多，是“动脑筋让别人干”。

　　陈伟宏说：“社会资本不断把社会的一些资源引到乡村来，而且是通过运营的方式，不是以引进一两个项目这样一种方式，我们是不断地引进一些业态、产品的经营户到村里来，通过一些运作的方式做起来。”

　　“动脑筋让别人干”不能随意开“空头支票”，更不能瞎指挥，乱布局。要在深入了解村情的基础上，系统谋划产业布局和招商引资方向。在临安区，乡村运营师来到村子，第一件事就是聊天串门。洪村乡村运营师老白花了三个月时间，跑了300多户人家，才敲定了村子的发展方向。企业团建、高端会议、时尚消费，这些定位看起来似乎和村子“八竿子打不着”，实际则是结合村庄优势打造的有机体系。陈伟宏说：“运营角色的发挥肯定要考虑到整村怎么去运营，整村怎么建立一个产业体系，建成一个有机的体系，去解决村庄的主题怎么确定、市场怎么定位这些问题。”

　　“动脑筋让别人干”也不是强行摊派、生拉硬拽，而是想好点子，探好路子，用市场前景、利润空间把别人吸引过来。在临安区，白牛村乡村运营师罗星玥打造了小酒馆、啤酒节，招来了乐队、机车队、直播团队，打开了合作的“大门”。

　　龙门秘境乡村运营师娄敏谋划了攀岩业态，有人就配套建设了民宿、攀岩场馆，开展攀岩培训、研学、夏令营，每年吸引几万人来攀岩。

　　在中央财经大学共同富裕调研组专家童健看来，这种市场化的方式，让乡村产业发展更加可持续。“比如说我来消费或者玩了一个游乐项目，但他们没有配套的东西，我可能来一会儿就走了。他有住的，还会有吃的，还会有别的，晚上可能还会有一个酒吧、一个咖啡屋跟大家去做一些交流，整个业态慢慢就通过这种方式攒起来了。这其实是符合共同富裕的方向的，否则留不住人，就留不住业态，就留不住经营主体。”童健说。

　　自己搭台，让别人唱戏。这种模式要持续运转下去，乡村运营师不能光做嫁衣，也要有自己的盈利模式。怎么盈利？临安区对乡村运营师实行奖励制度。最初三年，政府以年终奖励的方式给予运营团队资金扶持。在这之后，运营团队就需要建立起自己的盈利模式。陈伟宏建议，可以从招商引资入手，通过股份运作，打通商业模式。

　　陈伟宏说：“运营商利用在村庄的一些资源优势，也可以为投资商做背书，那么这样的话，他可以在投资的业态、产品里面，也占一定的股份，这样也是他实现自身盈利的一个渠道。”

　　乡村运营师持有投资商的股份，双方成为绑定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种关系称得上“利益共同体”。童健认为，“动脑筋让别人干”，形成“利益共同体”，能把投资乡村的风险尽可能降到最低。

　　童健说：“如果是投资商角色的时候，每个人是管自己的那一摊收益的。整村运营之后就解决了这个问题，就是让运营商愿意去做其他团队的组建，去形成这样的一个‘利益共同体’，共同去为一个村庄服务。”

　　乡村运营不是“大拆大建” 要有“村景融合”思维

　　在浙江省杭州市临安区，当地对乡村运营师有一个专门要求，就是不准大拆大建，随意“挖山砍树”。怎么保证乡村运营师能够按要求做？临安区文旅局副局长陈伟宏说，他们把这个要求纳入了运营师的考核体系。

　　陈伟宏说：“我们甚至写到我们的规则里面了，你要运营的村庄，或者做美丽乡村的这些村子，要避免大拆大建。我们要保留村庄的一些原生态的东西、村庄的一些机理，这个是非常重要的。”

　　一方面是用规则划出红线；另一方面，乡村运营师的特点也决定了他们不能大拆大建。在临安，乡村运营师大部分都是轻资产运作，主要精力花在运营上，没有资金和精力大拆大建。

　　需要指出的是，很多村庄现有的设施不能满足乡村振兴各种业态发展的需求，不少村庄的环境脏乱差，一些房屋破损。如果不大拆大建，怎么提升村庄的品质？怎么承载各种产业，满足发展需求？临安区乡村运营的做法是：微改造、精提升。

　　陈伟宏说：“因为乡村有它一直以来的发展历程，形成了一个乡村原有的机理，这个其实恰恰是城里人所向往的，也是我们的乡愁所在。那么我们采用微改造、精提升，可能一个房子是破损的，只是做一个微改造的手法，把它做美好的呈现、提升。”

　　微改造就是不能过度人为造景，不能建设大广场、大公园，不能破坏乡村布局和风貌。精提升就是因地制宜，根据每个乡村的特点，建设能够突出村庄自然生态、文化历史的特色景观，体现“小而精、小而美”。

　　在中央财经大学共同富裕调研组专家童健看来，这是一种“村景融合”思维。

　　童健说：“村景融合其实就是把乡村的产业、村落之间的空间，还有乡村的景观，要构建成一个有机的融合体，相互支撑地去发展，不能够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去看。”

　　在临安区的乡村运营实践中，村景融合随处可见。有的村子有连片的稻田，乡村运营师就稍加改造，把稻田打造成可以打卡的“绿色广场”。有的村子有视野开阔的空间，乡村运营师就打造了乡村露营地。临安区龙门秘境的攀岩设施就是乡村运营师娄敏团队用村景融合的理念打造的。

　　娄敏说：“不是说我1000万要建个什么东西，而是说我这个村有什么东西，比如说我有攀岩的（资源），我的群体肯定是攀岩的这些爱好者。我为了服务好攀岩爱好者，我再来建设其它的东西。”

　　微改造、精提升，村景融合，为乡村振兴中的景观改造和建设提供了借鉴。不少人之前认为，乡村振兴应该复制城市的发展模式，上大项目，搞大建设。实际上，这样不光会导致同质化现象，也可能会破坏乡村生态环境。农村就应该有田园风光、乡土气息，就应该有农村的样儿，才能留得住乡愁，留得住人。娄敏说：“我觉得农村应该像农村，如果建设得城市不像城市、农村不像农村的话，那么你试想城里人来干什么？城里人希望到农村，农村提供的是一种生活方式，让他们来体验。”

　　乡村运营不是“风口上的生意”要与村民“同心共富”

　　在杭州临安区，乡村运营模式要求运营师与村委会建立良好的工作机制，双方每个月都要碰头交流，这个要求也纳入了运营师的工作规范。为什么这么做？临安区文旅局副局长陈伟宏说：“如果运营商进驻到村里，一些决策没有形成共识，村委会干村委会的，运营商干运营商的，可能会有更多的矛盾和问题出来，也不利于我们村庄的整个产业的发展。”

　　乡村振兴和乡村运营需要持续投入，久久为功，这一点也决定了运营师不能“关起门来搞建设”，而是要真正融入农村。正如中央财经大学共同富裕调研组专家童健所说：“乡村运营不是一个‘风口上的生意’，它是一个需要持续运营的生意，很可能会投入两到三年还是见不到收益，在第四、第五年才能见到收益。”

　　乡村运营是长久生意，也是共富生意，要带动全体村民增加收入，提高大家的获得感，运营师才能获得自身的发展。一些人来农村投资，只顾自己赚钱，不考虑乡亲，因此受到排挤和抵制，一两年甚至短短几个月就灰溜溜走人。而在临安区，乡村运营师99个考核指标中，最重要的就是运营师引进的业态、打造的产品跟村集体有没有关系，跟村民有没有关系。陈伟宏说：“运营师到乡村来投资的话，如果不带动老百姓致富、村集体壮大，那么在村集体的眼里，你这家运营商也就是可有可无的，你这是自己赚钱，你自己发财致富。”

　　与村民“同心共富”，乡村运营师要有追求盈利的“动力”，也要有高人一筹的“脑力”和“劳力”，要想方设法丰富乡村业态和产品，盘活乡村资源，吸纳村民就业，提高农产品附加值。龙门秘境乡村运营师娄敏围绕村庄自然风光、历史文化、风土人情，写故事、做产品、拍视频，带火了当地旅游业，大量村民开起了面馆、饭店、民宿，有的暑期两个月净利润就高达五六万元。

　　娄敏说：“这些留在乡村的人员晒晒太阳聊聊天，这样是没有任何收入的，但现在我们把闲置的房都利用起来了，闲置的山林都用起来了。只要勤快，种个菜，挖个笋，采个茶，都能够卖出去了。”

　　村民和乡村运营师有不同的利益诉求，也有利益的交汇点。只有聚焦共同利益，拧成一股绳，才能跑出共同富裕“加速度”。在临安区，白牛村乡村运营师罗星玥给村民带来了四个变化：产业在山上、生活在村庄、致富在网上、创业在家中。对于运营师和村民的关系，她深有体会。

　　罗星玥说：“我们要做乡村运营，那就一定要和我们的村民待在一起，了解他们的生活，跟他们融在一起，我们的工作才能做好。”

　　乡村振兴不只是“让空心村有人气” 更要激发青年“乡村梦”

　　与不少地方一样，杭州临安区的村庄以前人口也大量流出。龙门秘境景区所在的三个村落原来的人口有3000多人，后来一度只剩下几百人。乡村运营师进驻后，龙门秘境旅游业态兴起，大量游客涌入，吃饭、住宿等刚性消费需求带动外出人员回流，“空心村”重新热闹起来。据不完全统计，已经有四五百名外出打工人员回到这个村落工作、创业。

　　乡村运营不只是“让空心村有人气”，更要让村子有活力。年轻人精力旺盛、思维活跃，敢想敢干，是乡村振兴的生力军。乡村运营需要有为的年轻人，也要想方设法留住年轻人。怎么留住年轻人？一个方法是尽量满足他们的需求。

　　龙门秘境打造了森林木屋、围炉煮茶、星空帐篷、丛林穿越、攀岩、露营等一批游玩项目，深受年轻人喜爱，还提供茶饮、咖啡、甜品、奶茶、精酿啤酒等，照顾到年轻人的生活习惯。目前，龙门秘境已经有近70名本地年轻人回流，还有一批外地年轻人前来工作。在中央财经大学共同富裕调研组专家童健看来，这是一种趋势性回流。

　　童健说：“有一部分人愿意在这个地方，因为在这个地方可以享受到比城市更好的环境，而又以极低的成本获得跟城市相同的收入回报，而且没有压力，这个时候慢慢回流会越来越多。”

　　很多年轻人带着创业激情回农村，要给他们施展的舞台，激发他们的“乡村梦”。在临安区，乡村运营师会通过前期调查，掌握外流年轻人的情况，在社交媒体上建群，及时发布村子发展情况。青年返乡期间，运营师会组织大家座谈。

　　临安区文旅局副局长陈伟宏说：“因为年轻人总有一些交流沟通，那么年轻人看我们年轻的团队也在这里创业了，都可以作为他们的后盾支撑，所以他们回来也更大胆。我们通过这样一种方式，吸引年轻人回来创业就更具可能性。”

　　青年返乡创业，难点是怎么跟乡村运营相结合，不偏离村子发展的主线。临安区的做法是鼓励返乡青年加入乡村运营团队，持有股份。

　　陈伟宏说：“这样的话，其实是让乡村运营这个事业能够走得更远，能够更健康持续，因为是本村青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