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建伟:
山高水长 物象千万
李白遗世的一幅《上阳台帖》,落笔线条一气呵成,他把他的愁,掩藏在恣意的狂欢里,在山高水长中“以乐写哀”。
人生在世,总有诸多不如意,但是回头望去,总是一路风景。好好坏坏,最后落于生命之上的,那是灵魂的姿态。
采访朱建安,绕不开他的书法造诣,绕不开他经营的餐厅“上阳台”,还绕不开他一路走来的风风雨雨。
朱建伟:
山高水长 物象千万
◎ 记者 王 珏
当整个城市安静下来,站在上阳台的玻璃窗前,可以俯瞰整个西湖。湖边霓虹闪烁,再往远处高楼大厦与群山沉沉叠叠。人在这个城市之上,又沉溺在这个城市之中。寻找,是生命的一个永恒话题。朱建伟无数次的站在这个地方,看着生命与生命之间的穿流,看着时光在土地之上的交替,他用孤独架构起自己生命在这城市之间的净土。
10余年前,在西湖边的一座小楼,他同样有过这样无数的夜晚,那个地方叫井外天,他用尽全力打造的一个地方,他自称为井外天主人。那里是他的桃源,他用他对于美的想象,打造了一个城市间的方外。以至于他多年之后回想起那里,总还有着淡淡的留恋。
他总说,那里很美。那种美似乎除了眼睛所看到的,还有想象与梦想,或许还有一点点逝去的珍惜。
“2009年,我想把传统的美学和文化,跟现代的餐饮、娱乐和休闲产业打通,开一家与杭州的文化氛围相契合、别具一格的精品主题酒店 。”
栖霞岭后山麓、黄龙洞侧旁的一块山坡上的十几间景区工人居住的老房子,成了朱建伟桃源的构建地。因为在实地考察过程中,发现屋群之间有一口明朝古井,井圈上有“九间巷井栏”五字,而有了“井外天”这个名字。
从架构井外天,到重塑井外天,朱建伟感受了一场命运的起伏。在这些沉浮中,他不断的叩问自己生活的意义,生命的价值。也正是在这些质疑与寻找中,他拥抱孤独,在这个现实的桃源中,找到了生命的桃源。
“这段经历对我来说尤其珍贵。有一段时间整个井外天只有我一个人,我从不适应到享受孤独时光,这给予了我生命很大的养分。我的书法也是在这段时间获得了很大的进步。所以说当一个人心静下来之后,整个世界都会越来越明亮。”朱建伟说。
对他来说,书法是对生命的一种救赎。在书法艺术中,他既探索艺术的表达形式,又在寻找艺术与生命的关系。
他总说孤独是一方净土,在这一方净土上,他对话历史上的名家、诗人,从而汲取生命的力量。
李白的《上阳台帖》是他很喜欢的一幅作品,这也是上阳台餐厅名字的出处。通过李白与《上阳台帖》,或许更能了解朱建伟。
这幅字贴很短,正文只有16个字:“山高水长,物象千万,非有老笔,清壮可穷。”加上后边所注的“十八日,上阳台书,太白”这些关于时间、地点、署名的记录,也不过短短25字。之所以名为《上阳台帖》,是因为当时有一个道士修炼的地方叫阳台宫。那里有一个非常有名的道士叫司马承祯。李白与司马承祯于年少的时候相遇,当时豪气万丈,曾写下《大鹏遇希有鸟赋》。他把自己比喻成扶摇直上九万里的大鹏,把司马承祯比喻成昆仑山上的希有鸟。这里面有一句话,叫作“此二禽已登于寥廓,而斥鷃之辈,空见笑于藩篱”。什么意思?大概就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我们两个是高级的鸟,我们两个俯视众生之巅,而其他那些小家雀根本不懂我们的辽阔。
后来经历了人生的起起伏伏,郁郁不得志,茫然失落的李白,离开了长安又能去哪呢?他想起了一个人,就是年少时遇见的忘年之交司马承祯。当年的大鹏鸟已经折翼了,那希有鸟过得怎么样呢?有一天李白再次到了阳台宫。当时他内心的想法或许是:多年未见,不知道这位忘年知己是否还记得我。但是,当他到达山顶以后才发现,这里早已四下空空,只有眼前的墙壁上还遗留着曾经的主人画下的壁画。这十多年来,大鹏鸟终究没有实现自己“扶摇直上九万里”的宏伟志向,希有鸟也已经羽化登仙而去。李白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好友留下来的壁画,沉默不语。他返身下山,写下了这一幅他唯一留存于世的书法作品《上阳台帖》。
“书法有五大字体,篆隶行草楷,这其中唯有草书是真正写给情感的。因为你很难看得懂草书在写什么,但它的线条一气呵成,让你觉得那个线条就是他心境最直接的表达。李白的这一幅《上阳台帖》就是草书。”朱建伟说。
起笔,字的变形程度还不高,一、二行之间的间距也比较工整。再往后,有几个字匆匆掠过,比如“壮、可、穷”,而有的字又力透纸背,比如“老、清、台”,形成了三个醒目的高潮,吸人眼球。虽然只有25个字,但李白越往下写越流畅,行与行之间的间距越来越大,好像是抛去了所有的顾忌,任由情感恣意地挥洒。
在朱建伟看来,这是智者的一种表达。李白说山高水长,说天地间的变幻。他不再讲具体的人事哀愁了。那些具体的职业抱负也好,人生志向的迷茫也罢,归根到底,真正让所有人都感到不可逆的,其实是时间的无常。
一旦拥抱了这种无常,生活反而变得丰富多彩。上阳台从空间到名字,似乎成全了朱建伟不同的人生。
人在山上,是为仙,人在山谷,是为俗。餐厅老板与书法家似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职业,而朱建伟把它过成了山上山下的生活。“只要有空我就会写字,也会叫上一些好友共同探讨。”如今他的行书和草书享誉书法界,也担任着中国书画家联谊会理事、浙江省书法家协会会员、杭州市美术家协会会员等职务,更有不少人邀其开设书画展览。但朱建伟依旧只以“书法爱好者”自称,认为还在奋斗的自己不算成功,仍旧处于“重新出发”的阶段。在去年4月20日的“世界联合国中文日”,朱建伟应欧亚中心邀请参加日内瓦宋韵文化展,现场表演书法艺术,获得了一致好评。
如果说与李白的对话,是对生活的一种寻找,那么与苏轼的对话,则是对生活的一种和解。“一蓑烟雨任平生”或许是他回首望去最深的感触。他说有一天夜里,在他的净土上,他与不同时期的苏东坡对话,他在回顾他的一生,更在回顾自己的一生。“这种对话让我跳脱出了时空,让我换了一个角度去看待生命,世界就愈发变得辽阔了。”这种辽阔充分地表现在了朱建伟的书法作品中。他的作品中既有大开大合,也有温婉细腻。所有走过的路,沉淀在他的作品里,形成了如生命一般鲜活的个性。
朱建伟经历过很多的职业,从警察,到商人,再到书法家,对于他来说,无关乎职业,而关乎眼中的世界。“世界打开了,作品也就打开了。”于是他落笔更加坦然。
采访结束的时候,朱建伟落笔写了一幅王维的《山居秋暝》:“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山林、流水、白云,都是可喜的偶然和美妙的相逢。如此,生活自是可爱起来。
山高水长,物象万千,终会寻得一方净土,架构起我们生命的桃源。
(本文图片由受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