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西湖应该会想到很多才子佳人的故事吧，慢慢的，这些故事也会沉淀为城市的符号。才子佳人，是一种生活想象，也是一种戏剧意象，只是落于生活，不过也只是一段往事。

　　一路风雨不过觅一茅庐

　　◎ 记者 王珏

　　小院平房，青砖黑瓦，极是寻常，周围新起的大楼，簇拥着越发显出它的凋零。这里是郁达夫和王映霞的“风雨茅庐”。

　　时值寒冬，冷风席卷落叶而来，旋转，终究不知去向何方，就如那未知的命运。想起电影里的台词： “我猜到了开头，却没有猜中结尾。”也许，大多数的爱情都是如此吧？

　　那时的你，青春年少，芳华无边，笑起来弯弯的眼睛流露着淡淡的骄傲，一身合身的织锦旗袍诉说着花样年华的美好。你一定没有想到，在这一天你将遇到那个男人，他把你扯进了他的生命，从此纠缠了半生。

　　那是一个冬天，他裹挟着外面的冷风，从门口进来。他是这座房子的主人孙白刚的同学郁达夫，你读过他的作品，对他 带着淡淡的倾慕。有一些人，许是只用一眼就能爱上的，你看到他眼里的爱慕了吗？

　　才子佳人该是令人羡慕的，只是那时他早有家室。可是，你还是动心了。是因为他的热情吗？还是因为他的浪漫？

　　不，也许是他的那封信，那封足以戳中大多数女人泪点的信：“你但须想想你当结婚年余之后，就不得不日日作家庭的主妇，或拖了小孩，袒胸哺乳等情形，我想你必能决定你现在所考虑的路。你情愿做一个家庭的奴隶吗？你还是情愿做一个自由的女王？你的生活尽可以独立，你的自由，绝不应该就这样地轻轻抛去。”

　　“自由的女王”啊，千百年来多少女人可望而不可得之梦想。只是你得到了吗？初坠爱河的甜蜜，为你娇艳的脸庞添上一抹嫣红，也让你的眼里从此只有他，好的、坏的，都已经不重要了，只要是他，就好。那时的婚礼，怀着多少少女的憧憬，牵扯了多少人的想象，留下了多少茶余饭后的谈资。

　　三年相守之后，你们来到了这里“风雨茅庐”。在这三年里，你没有成为“自由的女王”，而是依旧成了“家庭的奴隶”。生儿育女，打点里外，而且郁达夫时常囊中羞涩，你们开始租房子住，连家具都是从店里租来的，而且郁达夫还爱喝酒和买书，花钱如流水……爱情终究难以滋养漫长的岁月。

　　或许，迁居杭州也有一点是想挽回这远去的爱情。这座房子足足花了一万五千多元，他为建此宅，不停卖文，著名的《她是一个弱女子》就在那时卖出，而且价钱是惊人的一千大洋，在当时属天价稿酬，这显然与文中的大胆性描写有关。但除这篇有“卖点”的文稿外，普通文稿的稿费极低，因此仅靠卖文，实在是杯水车薪，建房的大多数费用还是靠一个“借”字。

　　但他却在房契上留下了你的名字，想起你该是感动的吧。后世的人们大多也因此觉得他是爱你的，毕竟世俗的爱情到底是物质的。

　　他该是十分喜爱此宅的，他曾在《冬余日记》里写道： “场官弄，大约要变成我的永生之地了。”可事实上，他在这风雨茅庐中所居时日极短。早在盖房期间，他就因厌倦泥土砖瓦的琐事，去福州游玩，还谋了份福建省政府参议的工作。等他返回杭州时，你已迁入风雨茅庐，他住了几天，便又返回福州，就此往返奔波。我想，你独自坐在那红窗格前时，该是会回想起那逝去的爱恋吧？

　　如今走入风雨茅庐，清幽寂静，沿着回廊的朱红木柱慢慢溜达，旁边是三间正屋，尽头有一面矮墙，中间是个月洞门，穿过去便是后院，当年是书房和客房，有竹有花，颇为雅致。遥想当年，想必也是一派惬意。

　　听说，你并不喜欢“风雨茅庐”这个名字，认为“风雨”二字不太吉利，而且郁达夫两地奔波，你俩聚少离多。我倒是很喜欢这个名字，世事无常，风雨飘摇，守一盏温暖，得一方茅庐。只是，与你终究一场空罢了。

　　在后面的日子，如果不是战乱，你们应该可以走得更远一些吧。时任杭州市长周象贤与他曾是好友，自然都有达官贵人前来巴结，他居然阔气起来了。你本就是杭州名门闺秀，睁眼看世界时却只看见了他，如今拨开爱情的帘子，看见的世界自然就大了。

　　日军入侵后，他仍在福州，你只能偕家人先后避难于富阳、丽水和汉口。随后的日子，我总不忍开口了，其实，童话写到王子、公主幸福地在一起就够了，扯开岁月的伤口，显露的是生活的无情和人性的不堪。但是，有时又想，爱便爱了，恨便恨了，总归是忠于自己的内心。只是，爱呢？

　　至于风雨茅庐，早在抗战后便被你转手了，那些旧日情事，虽未随之湮灭，但也终成往事。

　　后来你老了，你喜欢清静，喜欢闭目养神、枯坐，一坐一两个小时。有时候只是一片空白；有时候会想往事如烟，烟消云散。你想后来的丈夫，一次在一家布店里见到一种白底红圆点的布，马上想到他眼镜片上的闪光点和孙子衣服上的纽扣，于是一下子买好多这种布做床单、窗帘。

　　你也会想郁达夫。你们毕竟相爱过，你爱他。那年在南洋与他分手前几天，还亲手为他赶做几套新衣裤，把家用的余钱全留给他。但大多的时候，你不愿想、或想了也不愿说了吧？你晚年时曾这样回忆：

　　“历史长河的流逝，淌平了我心头的爱和恨，留下的只是深深的怀念。”

　　后来你老了，生命中亲密的人都离你而去了，你依旧由心地活着，你说：“室雅何须大，花香不在多。”我想你该是找到了自己的“风雨茅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