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镜头里，收藏着整个城市

　　◎ 醒　眠

　　幼时家里的一台红梅相机，让张坤琨从小便热爱上了拍照。他拍摄重庆近20年，记录下的照片有几十万张：立体山城独特的魔幻、现代都市霓虹的璀璨，或者一口上了年纪如同老者的井……这其中被点赞过千万的热图比比皆是，甚至让从没离开家乡的人瞬间领会了什么是“思乡”的感觉。他镜头下的城市仿佛是个活物，在“一寸一寸生长”，呈现出的是古代和现代并存的交织存在。

　　发现具体的微妙之美

　　张坤琨出生在重庆大山的一个厂区里。为了记录孩子成长，父亲购买了一台当时被视作“大件”的红梅相机，让拍照挤进了他的世界。山里的生活不比主城热闹繁华，稍大一些上了中学，举着相机到处跑成了张坤琨的乐趣。厂区小社会般的日常，伙伴的玩耍、聚会都落在了他的底片上，“那时冲一卷胶片很贵，要30多块，但长大后翻看，会觉得特别珍贵。”这是他最初感受到的记录之美。

　　高考时他考上了四川美院学艺术设计，除和美的事物更近了，也获得了体系化的训练。大约在2012年，他察觉到快速的发展，给城市的风貌带来了巨大变革，城区的格局、不断更新的漂亮地标，都让人震撼。为了记录下这种景象，他和一些同样怀抱热情的年轻人，把视线瞄准了高楼，成为最早一批“爬楼党”。

　　“从高处去看这座城市，是件让人上瘾的事。风在耳边呼啸，顶楼的一扇门后会给你很多遐想”。垂直立体的重庆，从不让人失望。不同于平原城市站上楼顶俯瞰，这里的门后常有绝妙的景象：有时是一座山、有时是20层楼高的天桥、有时是两楼缝隙里的江川。

　　摄影是了解城市的一个契机，比如拍江滩礁石时，他会发现重庆很多礁石都有自己的故事。在了解古时的巴渝12景时，它们的名字都像诗一般：金碧流香、佛图夜雨、字水霄灯等等，使人在城市探索中寻找这些景象的本初。

　　重庆有座著名的盘龙立交桥，被称作全球最复杂的桥——有5层、20条匝道，当拍的照片引起关注后，它的建造者联系到他，为张坤琨讲述了他们建桥时的初衷和思路，这算是一个奇妙的经历。

　　在雾都，雾从不是他嫌弃的对象，他拍摄云雾阻隔下城市的一道道剪影，朦胧而神秘。在白象街、罗汉寺，他记录繁华背景下，闹市里古老的寺庙、牌坊，“当不同的历史年代同框时，人们会思考城市从哪里走来”。天气好时，他去江边，把镜头对向把江过成海的居民，人们在沙滩上吹着江风，露营、骑车、游江泳，他说：“和成都的悠闲不同，重庆人会和山去亲近、和江去亲近，是我们的特色。”

　　去老城才能发现的活态历史

　　张坤琨不喜欢趋于完美的城市证件照，而是在寻找另外的角度，寻找让他感到惊喜的时刻。老城的存在是重庆的一种情怀，步道、黄桷树、梯坎、棒棒军……这些符号区别于全国，从很多角度解释了重庆的来源。

　　近几年，张坤琨镜头里出现了更多老城，像一张回程票，带人们回到旧日岁月。在母城渝中区，居民楼台阶边的水泥滑梯滑下了一代又一代的孩子，是一样的欢笑和尖叫；通远门山洞前走过的人群，在竹林的背景下和过去别无二致；老街坊开的小花圃，植物从顶棚一盆盆悬下来，手写着一张小牌：爱花，不偷花；步道上的小藤椅，等着午后休息的主人来聊天打望。

　　在杨家坪的环道旁，过去建设厂家属区的劳动村和民主村，时光仿佛静止在了上世纪90年代。街边有坐在门口喝茶的老姐妹，有一张招牌悬树上、5元一位的露天理发馆，这一切都和摩天大楼下的都市无关，有着生活的烟火平静。

　　在朝天门批发市场竖起人片梯坎，这梯坎还催生出一个职业——棒棒军。他们在坎上坎下，靠肩膀和一双手建起了独特的运输线。“重庆人很豪爽，这些棒棒哥都打着赤膊，甚至在冬天也如此。他们要干活、要下力气，靠双手撑起一个家”，在他眼中，这就是重庆人性格里的坚韧。淌汗的棒棒哥从身边快脚走过，留下结实的背影，耳畔是摊贩的伶牙俐齿和熙攘的人群声，这一刻眼前就像是江湖。

　　如今，随着旧城改造，重庆很多老街在逐渐消失。有时年初拍摄的地方，年末就不见了，市井的场景成了记忆。在拍摄时，张坤琨除了照片也开始使用视频记录，希望能留下更多影像，还有那些能唤起人们回忆的亲切的声音。他认为，“网红”已经开始略带贬义，可以理解为“短时间获得流量，也容易过气”。有阵子巴厘岛的鸟巢很火，重庆很多景点也设置了鸟巢打卡，但这种舶来品，其实和城市性格没什么关联，时髦的马赛克、涂鸦，很多同质化的商铺，种种一堆叠，很难看到自然状态下真实的重庆了。

　　也许可以理解为在消费主义盛行时，城市正变得千城一面，但更催生着一众真正探寻的深度游旅者。张坤琨推荐大家一定到重庆老城看看，“那里生活的人依然很淳朴热情，没有隔阂，聊得畅快都会留你吃饭。在老城，你能看到城市是怎样长大的，去感受这种记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