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在我们的印象里,自从老祖宗燧人氏为中国人开创了烹煮的时代后,便有一条不成文的认定——野蛮人吃生肉,文明人吃熟食。可是,事实真的如此么?
在古人眼里,鱠总和美好挂钩。如今很多地方产的银鱼、面条鱼,其实有个更好听的名字——“鱠残鱼”。据说是西施这位大美入盘中乘剩下的鱠,落入湖中所化……除了样子美,更关键还在于滋味鲜。
如今的鲜字其实是个俗字,最早专指新杀的生鱼,这在《周礼·天官·庖人》里说得很清楚。到了汉代写成“鲜”,又指东北地区某少数民族建立的国家——貉国所出产的—种鱼,叫鲜鱼。
鱼鱼鱼写作“鱻”,全是鱼,根本没有羊的事。鱼出水,很快死掉。要在其将死未死之时,取肉切做细丝,不尝生线之间的滋味,不真知道什么叫“鲜”。
其实引入科学研究,这并不难解释:鱼被宰杀后,鱼肉中的三磷酸腺苷经过降解,生成对鱼肉鲜味贡献最大的物质——肌苷酸,但是在酸性磷酸酶作用下,这种物质会被进一步降解,又导致鱼肉鲜味下降,风味变差。所以鱼要“鲜”着吃。
唐代食用生鱼似是一大风尚,唐代大诗人中热衷吃鱼生的大有人在——王维咏“侍女金盘脍鲤鱼”:白居易吟诵“脍切天池鳞”……五代十国时期后蜀君主孟昶宠妃花蕊夫人也曾赋诗“日午殿头宣索鱠”,看,美人对于鱼生同样来者不拒。可以说从唐至宋,上至皇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都喜欢这一口。而食用生鱼片,也在唐代传至日本,日本则又一次扮演了“继承者”的角色。
宋代大文人苏轼和陆游也都喜欢鱼生。苏轼为湖州的美味,写下“吴儿脍缕薄欲飞”的诗句:陆游则在山野间漫游,悠哉游哉地说:“野鱼可脍菰可烹。”
吃生鱼的传统,如此传承有序,今天我们便得以在许多地方与它们相遇:在以口味重著称、一直难以洗白的广东,你可以吃到用山泉水滋养过的“顺德鱼生”,还有经过“排毒养颜”的佛山九江捞鱼生。不过,要追寻历史传统,还应该去尝试一下客家鱼脍,宁化、五华、兴宁等地的客家人都有吃生鱼脍的习惯。客家人多是古代从中原迁徙而来,之后便深居山地、远离征伐,因而客家的生鱼脍特别原汁原味。
我们常用“脍炙人口”来形容一物受到欢迎。此“脍”可能是鱼生,也可能指更生猛些的“小鲜肉”,毕竟脍字最直观的,就是那个月字旁嘛。
东汉纪传体史书《东观汉记·马光传》里,记载到“朝送鹿脍,宁用饭也”——吃到了鹿脍,连主食也不想吃了。被史籍提到的可以做脍的肉,还包括牛、羊、马等,也有以鳖作脍,以家禽做脍的。
尽管花样不少,但历代诗歌中,赞美鱼生、蟹生的很多,赞美生肉的却几乎没有。楚汉争霸时,在鸿门宴上,樊哙面对一只生肘子——“生彘肩”,从从容容拔剑切而啖之,结果连项羽这等盖世英雄,都生出佩服来,也是因为这样的生吃,在当时算是十足的重口味。
从吃的角度来说,生食兽类的肉,即使是已经驯养的家畜,即使已经过检验检疫并且合格,仍要冒极大的风险。
但与剁生和生皮不同,云南名吃宣威火腿,以及西北和北部少数民族喜食的风干肉,都是适宜生吃的食物。 每一只适宜生吃的宣威火腿,都需严格遵循古法技艺,通过长达24个月以上的漫长自然发酵过程,达到“熟化”。切开它的断面,虽然颜色仍然鲜艳,但肉质软而细腻,香气浓郁,完成了由生到“熟”的脱胎换骨。
在“风干肉”的家乡,内蒙古的老牧民,都有背着一条羊腿穿越整个草原的本领。路途中可能发生这样的趣事——当旅途中遇上一家牧民,行者便将自己背的羊腿交给这家人,一起煮来吃掉,而第二天上路,这家人会还给旅人一条新的羊腿。在连续多日遇不到人烟的时候,旅人则每天片下几片薄薄的羊腿肉来果腹,从而坚持到草原的尽头。
这种风干羊腿,和青海牧民的风千牦牛肉干很像,没有经过水煮或火烤,只是一种生腌的食物。通过盐腌、风吹日晒,它们也发生着像火腿一样的奇妙转化,原本的蛋白质变性,产生浓郁的风味与安全的食用保障。
现今的生态情况尚不如古代,一般而言,鱼虾蟹类要想生食,从深海中获取比较安全。一是深海的压力较大,一般寄生虫难以生存。再者深海中的寄生虫即使活着进入我们的身体,由于压力、无机盐浓度等的巨大变化,大既也活不下去。
中国人和生食的缘分,就像大概恋爱过几天,但被造化捉弄个没完的恋人——这当然是含蓄浪漫的比喻。从冷冰冰的事实来看,就只是互不适应罢了,既然不适、难免消逝。
如今想来,外国人士一直保持生吃的传统,大约还是抵不住“生鲜”的诱惑。中国人能从嗜吃生鱼脍的习惯中全身而退,其实是拜“炒”之赐。宋代时出现了炒,给既追求鲜美、又忌讳生冷的中国人一条出路。油水混合蒸腾,在高温炉火的催促下包裹食材,使其快速由生转熟又能保持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