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烈钧

　　诗话风景：西出阳关无故人

　　唐代诗人王维，字摩诘，与禅结缘，被尊为“诗佛”。佛教《维摩诘经》，是王维名和字的慧源。他写的送别诗《送元二使安西》，风光如画，抒情浓郁，脍炙人口，誉为唐诗“压卷之作”：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这首诗语言朴实，形象生动，道出人性共有的依依惜别之情，在唐代便被谱成《阳关三叠》，后来又编入乐府，成为饯别名曲。王维多才多艺，诗书画俱佳，精通音乐和佛学。苏轼为之点赞:“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

　　古诗绝句，每行字数、音韵排列限制严格。一次深情的离别，王维短短28个字，写景叙事抒情传意，表达得情深意切，余韵绵长。元二，元家兄弟排行老二，王维的友人，奉旨去安西守护边疆，可远了，在今天的新疆库车县呢。王维这首诗，压不压卷，诗中有没有画，列位看官各自评判。

　　渭城在长安西北，渭水北岸，现在是县级行政区。渭城地处八百里秦川腹地，曾是秦王朝国都，是周、秦、汉、唐等13个王朝京畿重地，也是周礼、周易等传统文化重要发祥地。周文王、周武王埋葬于渭城区的周陵。西汉11个帝王陵的7个，北部塬上，一字排开，气势宏伟。

　　唐代，从长安西去，多在渭城送别。王维的送别诗，也就和长安八景之一的“灞柳风雪”联袂绝配。灞水古桥，位于西安城东12公里。灞桥两岸，筑堤五里，栽柳万株，早春时节，柳絮飘舞，宛若飞雪，斯谓灞桥风雪。

　　早在春秋时期，秦穆公称霸西戎，滋水改为灞水，石桥称为“灞桥”，杨柳称为“灞柳”。送别时刻，折取柳枝相赠——柳留谐音，一声珍重，情思难抑。盛唐时，灞桥设有驿站，心也揪揪，愁也淡淡，挽留惜别的佳处，演绎“灞桥折柳”。

　　柳，作为文学意象，始于《诗经·小雅·采薇》：“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诗人赋予柳离别意象，盛于魏晋南北朝，经唐宋沉淀和凝固，成为文坛和现实生活一大奇葩。而今，桥不是当年那座桥，柳也不是当年那些柳，但是，灞桥折柳的典故，始终鲜活在国人心中。

　　中国幅员辽阔，古代交通不便，一旦远行，天涯海角，相会难期。环境和语境，产生别样情绪，逐渐衍生“告别”文化。郊外、长亭、河畔、桥头……送别，话别，拜别，饯别，乃至“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千古离恨泣别。

　　长安通达外地，灞桥是前往各条要道必经之处，始于汉而盛于唐。一曲《折杨柳》，几多故人情。送别和远行，古人一往情深，世人万端感怀，真美、善美、大美，抚慰心灵的绝唱，刻骨铭心的寄望。

　　而今，行旅西安，车过灞桥，看到柳枝摇曳，苍凉气息，丝丝涌起。“笛中闻折柳，春色未曾看”“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踏雪寻梅灞桥冷”“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咀嚼着古诗词，幽幽古韵，柔软温情；唯有已故今人陈忠实的“过了灞桥，昂然掉头，东去一拂袖”，关中豪杰慨当以慷。

　　离开长安终未归，文成公主，堪称金枝玉叶传奇。1300多年前，她奉旨和亲吐蕃。送亲使江夏王、唐太宗族弟李道宗和吐蕃迎亲使伴随，西出长安。松赞干布在柏海（今青海玛多）迎接，谒见道宗，行子婿礼，携文成公主同返逻些（今拉萨）。

　　远嫁吐蕃40年，文成公主深受爱戴。她设计建大昭寺。汉族工艺碾磨、纺织、陶器、造纸、酿酒等传到吐蕃。她带去的诗文、农书、佛经、史书、医典、历法等典籍，促进吐蕃发展。带去的金质释迦佛像，为藏族人民崇拜。

　　文成公主逝世，吐蕃王朝隆重葬礼，唐遣使臣赴吐蕃吊祭。拉萨至今保存藏民纪念她的塑像。知书识礼，家国情怀，云水迢迢而未能返长安省亲，乃公主一大遗憾。

　　西出阳关，远行5万里，载誉而归的，是大唐得道高僧唐玄奘。玄奘本名陈祎，佛教法相宗创始人，被尊称“三藏法师”。成就显赫：西行取经，翻译经论75部计1335卷，出版专著《大唐西域记》。他与鸠摩罗什、真谛并称中国佛教三大翻译家。

　　探究佛教各派学说，玄奘西行凡17年。孤身苦旅，历经艰辛，最终抵达印度佛教中心那烂陀寺取真经。玄奘带回佛舍利150粒、佛像7尊、经论657部，译典著作《大般若经》《心经》《解深密经》《瑜伽师地论》《成唯识论》等。

　　长安郊外，僧俗数十万人欢迎玄奘归来，唐太宗特派使者慰问。当时唐太宗在洛阳，准备远征高丽。玄奘将取回的经卷安置弘福寺，即赶往洛阳觐见。唐太宗内殿召见，卯时始，酉时终，相谈甚欢，整整一天。

　　唐太宗并不信佛。他批评过南朝的梁武帝侈佛，他令玄奘把老子《道德经》五千言译成梵文，使各国了解中国的道教，他高瞻远瞩，真诚欣赏玄奘这样的人才，给以全方位支持。御驾返长安，玄奘把多部译著呈上，请太宗作序题字。唐太宗亲书序文，写得工整华美。

　　西出阳关故人在，唐太宗和玄奘法师，结下了美好的佛缘。

　　礼行天下·名家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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